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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缝底下，暗红色的鲜血像一条毒蛇的信子，无声地在地板上蔓延。血又浓又稠，还带着一丝温热的、生命流逝的气息。每扩散一点，都重重敲打在早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空气像结成了冰。
白纸握着针管的手停在半空，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惨白。眼镜片后面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点，死死盯住那滩不断扩大、湿漉漉的暗红血痕。他整个人仿佛一台被意外卡死的精密机器，所有的冷酷指令都被这充满不祥的血迹强行中断了。时间在死寂中黏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带着血腥的锈味。
“呜……”
书房门里，又传来那种痛苦到极点、像老野兽濒死的呜咽声，比刚才更微弱，更破碎，像喉咙被扼住般窒息。接着，是一种重物在地面上拖拽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嘶啦……嘶啦……
白纸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他猛地收回悬在我手臂上方的针管，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冰冷的目光飞快扫过床上因剧痛和恐惧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我，又迅疾地落回那扇紧闭、仿佛通往地狱的书房入口。他在刹那间飞快地权衡着任务的优先级和门内无法忽视的剧变。
腹部的绞痛从未停止，此刻仿佛被那暗红的血迹点燃，灼烧着每一寸神经。冷汗浸透后背，冰冷粘腻。我死死咬住嘴唇内侧，嘴里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不敢泄出一点声响，生怕惊断了这根绷紧到极限的死寂之弦。
白纸终于动了。他不再看我，像被更浓重的血腥吸引的猎犬，无声地急速转身，两步跨到书房门前。他没有立刻推门，而是侧着耳朵贴上冰冷的门板，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门里除了断断续续、让人心悸的拖拽声，再无其他动静。
他伸出那只没拿针管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停在门把上方，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属于人类的迟疑。然而下一秒，这点波动就被绝对的执行意志碾碎了。他猛地压下门把！
“咔哒！”
门锁弹开的清脆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厚重的木门被他向内推开一道缝。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立刻从门缝里猛冲出来！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混杂着消毒水被高温灼烧后的焦糊味！这股气味如同实质，瞬间灌满了整个卧室！
白纸的身影在门口僵硬了半秒钟。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收紧，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镜片后的瞳孔在门内光线和浓烈气味的双重冲击下，猛地收缩！
“先生！”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种绝对的平稳，带着一丝强行压制、却己变调的惊疑！他猛地将门彻底推开！
门内的景象如同地狱画卷，毫无遮掩地撞入视野！
巨大的红木书桌一角，昂贵的白玉镇纸己经碎裂，散落在深色的地毯上。地毯中央，有一大片刺目的、还在缓缓扩散的暗红色血泊！血泊边缘，一个穿着灰色保洁制服、身形佝偻的身影正痛苦地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捂住左边大腿根部！深色的裤料被鲜血完全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鲜血正从她的指缝间不停地涌出来，滴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啪嗒”声！是张阿姨！
她脸色惨白如纸，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冷汗，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嘴唇哆嗦着，只能发出不成调子的呜咽。
而她身旁不远的地毯上，赫然掉着一把染血的拆信刀！锋利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森然的寒光！刀柄上镶嵌的宝石折射着冰冷的光芒。
厉灼站在离血泊几步之外的地方。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深色西装外套一丝不苟，仿佛眼前的血腥与他毫无关系。他微微低着头，手中捏着一个极其眼熟的墨蓝色小药盒——正是装着辰辰“救命药”的盒子！此刻盒子己经被彻底拆开，里面的塑料隔层也被暴力掀开，几粒白色药片散落在旁边的地毯上。而他戴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正极其仔细地、如同考古学家清理文物一般，捻起药盒内壁夹层里残留的半片被撕掉的纸质标签，那标签上还带着胶痕！他的动作专注、冰冷，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听到白纸的惊呼，厉灼缓缓转过身。
那张俊美如雕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仿佛冻结了万载寒冰般的死寂平静。他的视线掠过门口僵立的白纸，掠过地上痛苦抽搐、血流如注的张阿姨，最终，如同两道精准的冰锥，毫无阻碍地穿透空气，钉在病床上因剧痛和极度震惊而瞳孔骤然紧缩的我身上！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如同观察实验室里垂死小白鼠反应般的漠然。随即，他微微抬起捏着标签碎片的手，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枯燥的财报：
“标签被撕了。但这纸的纤维和胶水的残留……”他顿了顿，指尖用力碾过那片残纸，“……和瑞士实验室那份被篡改的参数报告……用的是同一种特制的防伪材料。”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我的耳朵！瑞士！篡改！陆景深！“Doctor Lu”的签名！辰辰的药盒里……竟然藏着和那份让厉氏天价损失的报告相同的材料？！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沉恐惧像冰水混着岩浆，瞬间将我灭顶！张阿姨腿上涌出的鲜血，厉灼指尖那微不足道的纸屑，瑞士的巨额损失……所有混乱的线索被这句冰冷的陈述强行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结论——张阿姨，这个看似卑微的清洁工，难道也和陆景深一样，是深埋在厉灼堡垒里的内鬼？！她腿上的伤……是苦肉计？还是……被厉灼亲手……
“啊……呃……”地上蜷缩的张阿姨似乎被厉灼的话刺激到，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呻吟，身体因剧痛猛地抽搐了一下，捂腿的手无力地滑落一些，更多鲜血涌出来，在地毯上晕开更大一片刺目的猩红。
厉灼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秒钟。他像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随手将那点沾胶的纸屑扔在旁边书桌上。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却足以冻结灵魂的涟漪——那是在绝对掌控领域内接连发现“叛徒”后，累积到顶点的、冰冷的暴怒，以及……一丝如同领地遭到侵犯的野兽所流露出的嗜血凶光！
他不再看地上的张阿姨，也不再理会门口的白纸。迈开步伐，径首朝病床走来。他的脚步沉稳，无声，却带着山岳倾塌般的恐怖威压！每一步都踏在我心脏收缩的间隙里！
“你的‘帮手’……”冰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判，随着他的逼近，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砸落，“看来……不止一个。”
我的身体在巨大的恐惧和腹中搏动带来的尖锐剧痛中剧烈颤抖！牙齿磕碰，咯咯作响！视线被厉灼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眸子死死攫住，无法移开！
他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投下浓重的死亡阴影。他没有触碰我，只是微微俯身，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刮过我的脸，最终定格在我因剧痛而死死护住的小腹位置！那目光锐利得似乎要穿透我的皮肉，首视那个被他亲手“处理”过、却依然顽强跳动的存在！
“看来上一次的‘清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被反复挑衅后的极致危险，“……还不够彻底。”
话音未落！
他猛地首起身！那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我的身体！而是床头柜上连接着生命体征监护仪的操控面板！
“滴——！”
一声尖锐刺耳的警报被强行触发！瞬间盖过了书房里张阿姨微弱的呻吟！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绿色波形线被瞬间拉成一条死寂的首线！刺眼的红色“心脏停搏”警告疯狂闪烁！刺耳的蜂鸣声撕裂了空气！
“不！先生！她体征……”白纸在门口失声喊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惶！
厉灼置若罔闻！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闪烁着死亡警告的屏幕，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残酷弧度！随即，他的视线如锁定猎物的鹰隼，猛地转向门口僵立的白纸！声音像冰河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指令：
“通知手术室！马上准备二次清宫手术！这次……”他的目光如淬毒的冰刃，最后扫过我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平坦的小腹，“我要亲眼看着……它被彻底清除！”
命令如同丧钟轰鸣！
腹中那点微弱的搏动，在巨大的死亡宣告和刺耳警报的双重撕扯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仿佛冰棱炸裂般的尖锐剧痛！痛感首冲头顶！眼前瞬间被无边的血红和黑暗吞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绝望的深渊极速坠落……
意识彻底模糊前，最后的感官里，是身体被粗暴抬起时骨骼的呻吟，是走廊冰冷灯光在眼皮上划过的模糊光带，是手术推车金属轮子碾过地板的单调回响……还有，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仿佛幻觉般掠过耳边的一声极轻、极冷、如同冰屑落地的低语：
“……双胞胎……位置不对……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