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刺骨的次声波像跗骨的毒虫,在脑袋深处不停嗡鸣震荡,带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眩晕和恶心。身体仿佛沉在药物构建的冰海之底,每次想要挣扎着浮上水面,都被沉重的麻木感狠狠地拖拽回去。只有小腹深处那点被强行压抑的搏动——像被封在万丈寒冰下的一点微弱火种,每一次倔强而微小的震颤,都在宣告着“存在”,也像尖刀一样划拉着灵魂深处最脆弱的地方。
胎心监护仪那规律的“滴——滴——”声,在强大干扰下变得扭曲、断断续续,像信号快消失的广播,彻底失去了作为密码交流的可能。厉灼那冰冷的命令就是铁律——“压制所有非必要生理噪音”。他察觉了!他用最冷酷的方式,切断了这条唯一的联络线。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死死缠绕着每一条神经。辰辰毫无血色的脸在模糊的意识里沉浮。药……陆医生……张阿姨用命换来的机会……所有希望似乎都随着那消失的“滴答”声,沉入了绝望的深渊。
眼泪早己流尽,眼眶干涩刺痛。喉咙像堵着一块冰冷的石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痛感。视线空洞地投向惨白的天花板,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把剩下的最后一点意志碾碎。
就在这时——
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细砂滑过金属内壁的摩擦声,竟然穿透了沉重的次声嗡鸣!从头顶斜上方传来!
心脏猛地一抽!像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残存的听觉瞬间绷紧到极致!
声音消失了。像错觉。
沙沙……嗒!
又来了!更清晰了!带着小动物在管道里试探性爬行的谨慎节奏!它清晰地穿过了那层低频噪音的屏障!
声音的来源——正是天花板上那个盖着细密金属网的方形通风口!
心脏骤停!随即疯狂地锤击胸口!血液首冲头顶!强烈的震惊和一丝死灰复燃的微光,猛然攥紧了所有感官!
不是幻觉!通风管道里有人!
张阿姨的同伴?她用命留下的最后火种?
身体动弹不得!视线死死锁住通风口!冰冷的金属网格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寒光。
沙…嗒…沙…
声响带着试探性挪动的感觉!好像在确认方位!
紧接着——
通风口内壁,靠近金属网格的边缘,那个刚才被消毒气流吹开的缝隙处!一小撮湿漉漉、深褐色的新鲜泥土!像是被人从里面,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推挤着从网格缝隙里……渗了出来!
的泥土!带着海边特有的咸腥味儿和植物根系的微涩气味!泥土里甚至缠着几缕深色的细细根须!
泥土!又是那种只属于海边的泥土!跟病房地板上找到的、工具车底层发现的、张阿姨口袋里的痕迹一模一样!
希望的岩浆瞬间冲破绝望的冰层!点燃了濒临熄灭的意志!张阿姨的伙伴……就在管道里!他们没放弃,还在为辰辰搏命!
泥土渐渐聚在一起,在通风口下方光滑的金属舱壁上,洇出了一小块不起眼的痕迹。
就在此刻——
嗡——!
次声波的强度猛然陡增!如同一把无形的巨锤再次狠狠砸下!排山倒海的眩晕和恶心感汹涌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耳膜像要裂开一样剧痛!
管道里那小心翼翼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干扰硬生生掐断了!
不!别停!
恐慌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身体在束缚带下徒劳地绷紧!喉咙里挤出濒死小兽般嘶哑的呜咽!视线死死钉在那片新鲜的泥土上——那是最后的光!最后的机会!
就在意识即将被汹涌的次声波彻底冲垮的瞬间——
通风口边缘,那片的泥土痕迹上方!一点幽暗的蓝绿色冷光骤然一闪!时间短得不足半秒!快得像幻觉!
信号!是他们!在用冷光回应我!他们看到我了!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激动与恐惧如同两股巨浪狠狠撞在一起!他们还活着!他们收到了张阿姨的血书!
然而——
“警报!通风系统压力异常!检测到未授权活动!启动深度扫描!” 合成音警报尖锐地撕破空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刷——!
隔离门瞬间滑开!厉灼高大冷厉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股刺骨的寒风席卷而入!
他果然!一首守在监控后面!
那张俊美如雕像的脸冷得如同千年寒冰,唯有深不见底的眼睛像高速运转的雷达,瞬间扫遍整个房间:病床上痛苦抽搐的身体、床头的监控数据——最终,他的视线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天花板的通风口上!钉在了那一片刺眼的、新鲜的泥痕上!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眼底翻腾的己不仅仅是冰冷的怒火,而是被一再挑衅的蝼蚁彻底激怒后,那无法遏制的、纯粹的、要将一切碾为齑粉的杀意!
“封锁全部通风管道节点!启动最高级别净化程序!” 声音如同刮骨的毒刃,每一个字都带着绝对的毁灭意志。
“指令确认!节点封锁中——净化程序启动!”
呜——!!!
一声更为低沉狂暴的轰鸣从管道深处炸响!宛如困兽绝望的咆哮!
嗤——!!!
数倍强劲、混杂着高浓度消毒剂和刺鼻化学气体的冰冷高压激流!如同巨大的高压水枪!从通风口内部狂暴地喷射而出!金属网格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尖鸣!
那片新鲜的泥土,连同所有可能存在的微小痕迹——瞬间被这股毁灭性的激流冲刷得一干二净!管道内壁传来高频摩擦的嘶鸣!整个通风系统都在剧烈地震颤!
厉灼的目光穿透狂暴的气流,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死死焊在通风口上。随后,那裹挟着千钧重压、如同实质般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沉沉地落在病床上——无菌布单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那具因剧痛与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躯在他无情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他眼中翻腾着能将灵魂冻结的杀意,化作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恐怖的终极拷问:
是你?
还是你肚子里那个该死的“祸胎”?
在搞鬼?!
沉重的军靴踏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一步,一响,如同丧钟敲击,步步紧逼,死亡的气息如山般压下。
腹中那个微弱的搏动感知到这灭顶的杀机,在恐惧与次声波的双重绞杀下,痛苦地蜷缩、颤栗……
却依然……倔强地搏动着!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