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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着林浅的喉咙。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她蜷缩在ICU门外的长椅上，指腹反复着衣角的褶皱。羊水破裂时的剧痛仿佛还在身体里肆虐，而此刻病房内的女儿，正躺在恒温箱里与死神搏斗。
"傅太太？"护士站传来轻唤，林浅抬头看见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鬓角的白发在冷光灯下格外刺眼，"孩子情况暂时稳定，但早产儿并发症风险极高，建议做好长期治疗准备。"
金属门开启的气流拂过脚踝，林浅机械地转头，正对上阿深猩红的双眼。男人浑身湿透，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痕，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死死攥着门把手，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别靠近。"林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你还嫌害得我们不够惨吗？"
阿深的身体剧烈震颤，踉跄着扶住墙壁。他的目光越过林浅，落在ICU的玻璃门上，透过雾气，能隐约看见恒温箱里蜷缩的小小身影。当婴儿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时，这个向来张狂的男人突然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求你..."破碎的呜咽混着血水从齿缝间溢出，阿深的指甲深深抠进大理石地面，"救救她...我用命换她活..."
林浅浑身发冷。这是她第一次见阿深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不再是那个肆意破坏的魔鬼，而是个濒临崩溃的父亲。记忆突然闪回三小时前，暴雨倾盆的街头，她腹痛如绞地蜷缩在出租车后座，手机里最后一通未拨出的号码，正是阿深偷偷存进她手机的私人专线。
"傅先生，您冷静点！"护士试图拉开情绪失控的阿深，却被他反手推开。男人猩红的眼底翻涌着绝望，突然扯开衬衫，胸口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看到这些疤了吗？都是为了保护他们！"他猛地抓住主治医师的白大褂，"我把身体里最安全的位置都给了她！为什么还是保不住？"
林浅的呼吸骤然停滞。她想起怀孕五个月时的深夜，总能在枕边发现温热的姜茶；想起设计稿被匿名攻击时，书房电脑里突然出现的黑客防护程序；想起昨夜，阿深将她抵在玄关时，颤抖着却始终没落下的巴掌。那些被愤怒蒙蔽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来。
"阿深，别闹了。"傅景深的声音从喉间挤出，男人双手死死揪住头发，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在脸上交替闪现，"求你...把身体控制权给我..."
"控制权？"阿深突然笑出声，血泪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从八岁那年开始，你就把所有噩梦都丢给我！"他突然扯开抽屉，翻出诊疗单摔在地上，"解离性身份障碍？你以为我想当怪物？"
监控画面在记忆中炸开。林浅想起调取别墅监控时，凌晨三点的画面里，阿深独自坐在婴儿房，小心翼翼地给未出世的孩子组装摇铃；想起设计论坛上，那些攻击帖下突然出现的匿名维护者，用相同的编程代码与黑粉对抗；想起昨夜，那个自称要毁掉一切的男人，却在她腹痛时，慌乱地打翻了整瓶胃药。
"那年冬天..."阿深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而遥远，他盯着ICU里的恒温箱，仿佛穿越时空看见了另一个场景，"爸爸把妈妈的头按进结冰的鱼缸，我蜷缩在衣柜里数她的心跳。当心跳声停止时，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会保护傅景深了。"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鲜血，"所以我诞生了，带着所有的恨与恐惧，替他活下去。"
林浅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她终于明白阿深为何执着于摧毁她的信任——因为在这个扭曲的灵魂认知里，爱只会带来伤害，只有让傅景深彻底绝望，才能永远将他困在自己的保护壳里。
"但你出现了。"阿深的目光转向林浅，猩红的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你第一次给他煮红糖姜茶时，我在意识深处疯狂尖叫；你说'我相信你'时，他的心脏跳得快要冲破胸腔。"他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我好害怕...害怕你会像妈妈一样，突然消失在血泊里..."
监护仪的警报声再次响起。阿深猛地冲向ICU大门，却被保安死死拦住。他挣扎着嘶吼："让我进去！我要守着她！"傅景深的意识在此时突然夺回控制权，男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浅...对不起...我早该告诉你..."
林浅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将颤抖的两人搂进怀里。阿深的呜咽混着傅景深的抽泣，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她终于看清，这两个相互撕扯的灵魂，不过是困在童年废墟里的孩子，一个用暴戾守护脆弱，一个用理智压抑痛苦。
"我们一起保护她。"林浅贴着阿深染血的鬓角低语，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剧烈颤抖，"就像你守护了傅景深十六年那样。"
晨光刺破云层的刹那，ICU的门再次打开。护士推着婴儿车走出，恒温箱里，小小的人儿正攥着拳头酣睡。阿深的呼吸骤然停滞，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隔着玻璃轻轻触碰女儿的掌心。当婴儿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指尖时，这个让商界闻风丧胆的"第二人格"，突然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主治医师擦拭着眼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从医三十年，第一次见到人格交替能产生如此强烈的保护欲。"他的目光扫过相拥的三人，"或许，这就是爱的力量。"
窗外，惊雷炸响。林浅看着阿深笨拙地给女儿哼着走调的摇篮曲，傅景深则用颤抖的手记录着孩子的每一个表情。暴雨冲刷着医院的玻璃幕墙，却冲不散此刻满溢的温柔。那些纠缠的爱恨、撕裂的灵魂，终将在新生的啼哭中，寻得救赎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