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酿酒香

第24章 糟香化厄定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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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小户酿酒香
作者:
大黑妹子
本章字数:
9074
更新时间:
2025-06-26

“出虫了?!”

刘婶子家小子的哭腔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将林家刚刚因解决仿冒风波而升起的些许振奋扑灭。林溪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多想,拔腿就跟着那报信的孩子往河对岸邻村跑去。林父和林石也立刻跟上,留下林母和嫂子们守着乱糟糟的院子,忧心忡忡。

赶到刘家时,只见刘婶子正坐在仓房门口的小板凳上抹眼泪,她男人刘老实蹲在一旁,抱着头唉声叹气。仓房里,几袋半开的糯米麻袋敞着口,借着门口的光线,能清晰看到米粒间蠕动的细小米虫,以及一层薄薄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灰白色虫粉。一股混杂着陈米腐败和虫蛀的酸闷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刘叔!刘婶!”林溪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眼看到那景象,心凉了半截。这正是林家提前付了定金定下的几袋糯米!

“溪娘啊!林老哥!我对不住你们啊!”刘婶子一见林溪,哭得更厉害了,拍着大腿,“这…这杀千刀的!好好的米,咋就招了虫啊!这可咋办!你们那定金…我…我砸锅卖铁也…” 她家本就清贫,男人老实巴交,儿子还小,这定金对他们而言是笔不小的数目,更怕的是失信于人,坏了名声。

刘老实也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满是愁苦和愧疚:“林老哥,溪娘…都怨我!前阵子雨多,仓房有点返潮,我以为晒晒就没事了…谁知道…唉!”

林父看着那几袋生虫的米,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又急又怒,但看着老实巴交的刘家夫妇那绝望的样子,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林石更是手足无措。

林溪没说话,她强压下心头的焦灼和一丝失望,快步走到米袋前,蹲下身,不顾那蠕动的米虫,伸手抓起一把米。米粒入手潮湿黏腻,指尖能感觉到细小的虫子在爬动。她捻开几粒被蛀空的米壳,凑到鼻尖仔细嗅闻。除了浓重的虫蛀腐败气,还有一股更深层的、储存过久导致的陈米闷气。这米,不仅生虫,本身的品质也堪忧!就算勉强挑出虫子,那股陈腐气也极可能影响酒味!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林溪。原料!又是原料!刚解决了张家抬价的麻烦,仿冒的危机还在眼前,现在最大的供货方之一又出了这档子事!难道真是老天爷要考验林家?

“溪娘…”林父看着女儿沉默凝重的侧脸,声音干涩,“这米…怕是不能用了。定金…咱…”他想说定金就算了吧,刘家也不容易,可话到嘴边,看着那堆象征着希望的糯米麻袋,又实在说不出口。林家也难啊!

仓房里一片愁云惨雾。就在这时,沈砚的声音再次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匆忙的喘息:

“林伯父,林姑娘,刘叔刘婶。”他显然是跟着赶来的,额角带着细汗,青衫下摆沾了些尘土。他目光扫过仓房里生虫的米袋和悲戚的刘家夫妇,眉头紧锁,却并未慌乱,而是快步走到林溪身边,温声问道:“情况如何?米虫可严重?”

林溪看着他又一次在困境中及时出现的身影,心头那点无助似乎找到了支撑点。她摊开掌心,露出几粒带着蛀孔和虫尸的米粒,声音带着疲惫和沮丧:“很严重。米质本身也…陈了。怕是…都不能用了。”

沈砚接过那几粒米,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清俊的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他沉吟片刻,目光忽然落在仓房角落堆放的一些杂物上——那里有几个敞口的粗陶罐,里面装着黑乎乎、湿漉漉的东西,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带着酒气的酸香。

那是刘家以前自己酿酒失败后剩下的酒糟,一首堆在那里没处理。

沈砚眼中精光一闪,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猛地看向林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林姑娘!酒糟!用酒糟!”

“酒糟?”林溪一愣,不明所以。

“对!”沈砚快步走到那几个陶罐旁,指着里面黑乎乎、湿漉漉的酒糟,“《齐民要术》杂录中曾提过,酒糟性烈,其气可驱虫!晚生记得,书中言,若谷仓生虫,可于仓中西角及米堆之中,埋入新鲜之酒糟,其气升腾,米虫畏之,可驱散或杀灭!且酒糟之气,亦有抑制霉腐之效!”

驱虫!抑霉!

沈砚的话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林溪心中的阴霾!她猛地想起《北山酒经》里似乎也提过一句类似的话,只是当时她一心钻研酿酒,未曾留意!酒糟!这几乎被废弃的东西,竟然有如此妙用!

巨大的希望瞬间点燃了林溪的眼眸!她几步冲到酒糟罐前,不顾那酸腐的气味,抓起一把湿漉漉、黏糊糊的酒糟,入手冰凉,带着浓郁的酒气和发酵物的独特气息。她用力嗅了嗅,那味道虽然不好闻,却带着一种强烈的、极具穿透力的生命感!

“刘婶!快!家里还有干净的大簸箩吗?越多越好!”林溪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指令感,“刘叔!麻烦您帮忙,把这些生虫的米,全部摊开在院子里!摊薄一点!趁着日头还好!”

刘家夫妇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懵了,但看着林溪眼中那灼灼的光芒和沈砚笃定的神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应声:“有!有簸箩!”“哎!好!这就摊!” 两人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林父和林石也赶紧帮忙。很快,刘家不大的院子里,铺满了生虫的糯米,在午后的阳光下曝晒。米粒间的虫子似乎被惊动,蠕动得更快了。

“沈家哥哥,这酒糟…是首接撒上去吗?”林溪捧着酒糟,有些不确定具体操作。

沈砚回忆着书中所载,肯定道:“需将酒糟捏成小团,均匀埋入米堆之中,深约半寸。虫畏其气,必自米中钻出,或死或逃。曝晒可加速其效,亦能去潮气。”

“明白了!”林溪精神大振,立刻动手。她和林石、刘婶一起,将那些带着浓烈气味的湿酒糟,捏成一个个鸡蛋大小的团子,然后如同播种般,仔细地、均匀地埋进摊薄的米层里。每一个糟团埋下,都像埋下了一颗驱邪除秽的种子。

浓烈的、带着酸腐酒气的糟香,瞬间在刘家小院弥漫开来,压过了之前的虫蛀霉味。这气味并不好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这样…真能行?”刘老实看着满院子埋着“黑疙瘩”的米,还有些将信将疑。

“刘叔,您就放心吧!沈家哥哥引的书,错不了!”林溪语气笃定,一边埋着糟团,一边对林石道,“二哥,你辛苦点,今晚就住刘叔家,隔一个时辰翻动一次米,让酒糟气散得更透!明天一早,保管见效!”

林石用力点头:“包在我身上!”

林父看着女儿指挥若定、沈砚沉稳献策的样子,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沈砚站在林溪身旁,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和沾着酒糟泥污却神采奕奕的侧脸,只觉得这专注救米的少女,比任何诗画中的仕女都更生动耀眼。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溪和林父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刘家。刚进院门,就看见林石和刘老实正蹲在摊开的米堆旁,脸上满是惊喜!

“爹!溪娘!快来看!神了!真神了!”林石兴奋地招呼。

只见昨日还爬满米虫的糯米上,此刻散落着许多僵死或半死不活的米虫尸体。米粒虽然依旧带着虫蛀的痕迹,但那股刺鼻的虫蛀腐败气和闷人的陈味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酒糟特殊气息浸染过的、略带酸香却干净了许多的味道!经过一夜的曝晒和翻动,米粒也变得干燥松爽了不少!

“真的…没了!”刘婶子也跑出来,看着那景象,激动得又抹起了眼泪,这次是喜极而泣,“老天爷!沈秀才真是文曲星下凡!溪娘你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她拉着林溪的手,感激涕零。

林溪仔细检查了一遍,又抓起一把米闻了闻,脸上终于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成了!虽然米粒有蛀孔,品相受损,但关键的腐败气和活虫被彻底清除!这米,能用了!而且经过酒糟气的“洗礼”和充分的曝晒,那股陈腐气也基本散去,剩下的是一种可以被后续淘洗烫煮和发酵过程掩盖或转化的特殊糟香。

“刘婶,这米没问题了!”林溪肯定道,“挑出虫尸和坏米,多淘洗几遍,再用开水烫过,保管酿出的酒没问题!”

“哎!哎!好!好!”刘老实搓着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溪娘,林老哥,你们放心!我这就挑!挑得干干净净!这米…这米钱,我…我再让两文!”

“刘叔,不必如此。”林溪连忙摆手,正色道,“契约是契约,按之前说好的价就成。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诚恳,“这米生虫,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往后咱们契约里,得加上一条,交米时需保证干燥洁净,无虫无霉。若因保管不善出了问题,需按契约赔偿损失,您看行吗?”

经历了这一遭,刘老实哪有不应的道理,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都听溪娘的!以后我家米,保管晒得干干的,仓房收拾得利利索索再给你们送去!”

一场险些导致原料断供和邻里失和的危机,因沈砚的博闻强识和林溪的果断实践,竟化险为夷,还意外地加固了与供货方的信任和契约约束!林家父子三人帮着刘家将米重新装袋,仔细挑拣掉死虫和明显的坏米。那浓烈的糟香萦绕在院中,仿佛林家与刘家之间无形的纽带。

回到自家小院,另一桩喜事也在等着林溪。

村头李木匠正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一个刚刻好的、巴掌大小的枣木印章。印章底部,阳刻着“溪月酿”三个古朴遒劲的小字,旁边还环绕着一圈简洁的云纹。字是沈砚写的,李木匠的手艺更是没得说,线条流畅,深浅得当。

“溪丫头,看看!合不合心意?”李木匠笑呵呵地将印章递给林溪。

林溪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新刻木头的清香。她蘸了点林母准备好的朱砂印泥,在一张废纸上用力一按。一个清晰、端庄、带着独特韵味的“溪月酿·云纹”红印跃然纸上!与之前那简陋的红纸黑字相比,天壤之别!

“太好了!李叔!您这手艺,绝了!”林溪爱不释手,欣喜万分。有了这印记,仿冒者再想鱼目混珠,就难如登天了!这是林家酒坊真正走向正规化的重要一步!

“嘿嘿,沈秀才的字写得好,我这老木头才能刻出点样子。”李木匠也很高兴,指着印章,“这枣木硬实,耐磨,用个十年八年没问题!以后你家的酒坛子,都来我这盖印!”

送走李木匠,林溪立刻将新印章用了起来。她找出存放的空白红纸,用印章蘸着朱砂,一张张盖好“溪月酿”的印记。鲜红的印记,如同给林家酒贴上了一道坚实的护身符。她又叫来大嫂李氏和二嫂王氏,仔细教她们如何将盖好印的红纸,端正地贴在清洗干净的酒坛肩部。

忙完这些,日头己经偏西。林溪刚想喘口气,林父拿着一卷写满字的纸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溪娘,你看看。这是墨之帮着重新拟定的契约,添了咱说的品质要求、保管责任,还有违约的罚则,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张老伯那边,我下午去了一趟,把新契约给他看了,也把咱收刘家米的事说了说。他…他臊得脸通红,二话没说就按了新契约的手印,还保证他家的米,一定挑最好的送来!”

林溪接过那卷契约。纸是沈家提供的上好竹纸,墨迹清晰,字迹是沈砚端正清雅的楷书。条款严谨,权责分明,将之前模糊不清、容易引发纠纷的地方都堵上了。末尾,张老伯的名字上按着一个鲜红的手印。

看着这契约,再看看石桌上那方鲜红的“溪月酿”印章,林溪心中百感交集。短短两日,风波迭起。仿冒的冲击,邻里的动摇,原料的危机…如同一场淬炼。然而,淬炼之后,林家酒坊的根基反而被打磨得更加坚实——有了独一无二的印记,有了更规范的契约,有了更可靠的邻里合作,更有了…那份在危机中相互扶持、共同进退的情谊。

她走到草棚下,看着那些静静发酵的小黑陶罐。晚风送来新糯米的清甜和酒醅的微醺气息,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来自刘家那批“糟香米”的特殊韵味。这混合的气息,不再让她焦虑,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踏实与丰盈。

危机如同投入酒瓮的石子,激起的浊流终将沉淀。而林家这坛初酿的美酒,在经历了颠簸与澄清后,其香,必将更加醇厚悠长。林溪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沈家小院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着怀中那方洗净的素帕,心湖深处,悄然漾开一圈温暖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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