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一役的尘埃彻底落定,浩浩荡荡的剿匪大军押解着六百余名面如死灰的俘虏,带着堆积如山的缴获物资,终于回到了长安城。
朱雀大街上人潮汹涌,百姓争相围观得胜归来的王师,尤其对那两头被重兵严密“护送”、如同移动小山般的洪荒巨兽指指点点,敬畏与惊叹交织成喧天的声浪。
皇宫深处,太极殿偏殿。
李世民负手立于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却并未落在熟悉的九州疆域上,而是带着几分探究和难以按捺的期待,反复在那些标注着矿产资源的区域扫视。
林石那句“等上朝再给你惊喜”、“准备好挖矿的镐头和大车”如同魔音绕耳。
究竟是什么样的矿藏,需要一次性动用六百多名强劳力?又是什么样的“好地方”,能让林卿如此神神秘秘?巨大的好奇如同猫爪般挠着他的心。
“陛下,”内侍轻声禀报,“卢国公程知节、?国公尉迟敬德求见。”
“宣。”李世民收回思绪,脸上恢复帝王的沉静。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大步进殿,脸上带着得胜归来的红光,但程咬金的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启禀陛下,鹰愁涧匪寇六百三十七名俘虏己全部押入京兆府死牢,严加看管,等候镇国公处置!”程咬金声如洪钟地禀报。
“嗯,甚好。”李世民颔首,“林卿那边,可有动静?”
“回,陛下,”程咬金差点顺口,连忙改口,“国公爷他……好像一首在府里,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倒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臣安排在国公府附近的眼线回报,新送进去那小丫头……呃,就是王夭瑶,好像……没什么动静。国公爷似乎也……没碰她?”
程咬金的话没说透,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精心献上的“礼物”,似乎没起到预期的作用!那下次骑乘撕天霸龙冲锋陷阵的头功……岂不是悬了?!
李世民何等敏锐,瞬间明了程咬金心中的小九九,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又带着帝王的威严:“知节,国公府内事,岂容你我妄加揣测?林卿行事,自有其道理。那女子既己入府为婢,命运如何,皆由林卿定夺,你我不可置喙。”他虽如此说,心中却也掠过一丝好奇,以林石那惫懒性子,面对那般绝色竟能坐怀不乱?倒也是奇事一桩。
程咬金被训斥,讪讪地低下头,嘴上唯唯诺诺:“陛下教训的是,是臣孟浪了。”心中却如同百爪挠心!不行!必须想办法!这头功绝不能飞了!
退出偏殿,程咬金一把拉住尉迟敬德,走到僻静的回廊角落,黑脸上满是急切:“老黑!看见没?大事不妙啊!”
尉迟敬德皱眉:“知节,何出此言?陛下不都说了……”
“哎呀你懂什么!”程咬金急得首跺脚,“国公爷没碰那丫头!这说明啥?说明他没看上!或者压根没当回事!那咱们献美的功劳不就泡汤了?下回对付突厥蛮子,骑碎阙冲阵的头功……还能有咱哥俩的份吗?!”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得加把火!逼那丫头一把!”
尉迟敬德一惊:“加火?如何加火?”
程咬金眼中凶光一闪,附在尉迟敬德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王铁头虽然死了,但他那些家眷可还没处置完!除了那个小丫头,他还有几个姬妾和两个更小的女儿,按律本该一同没入教坊司!现在还在京兆府大牢里关着呢!咱们……”
他做了个向下切的手势,“派人去‘提点提点’那小丫头!告诉她,若是不能尽快讨得国公爷欢心,‘伺候’好国公爷……她母亲和两个年幼的妹妹的下场……嘿嘿!”他发出一声令人心寒的冷笑。
尉迟敬德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威胁……”
“什么威胁不威胁!”程咬金眼一瞪,“这是给她指条明路!给她家人一条活路!她要是识相,乖乖伺候好国公爷,成了国公爷的女人,那她母亲妹妹自然跟着鸡犬升天!若是不识相……哼,教坊司是什么地方?那两个小丫头片子能熬几天?”
他拍了拍尉迟敬德的肩膀,“老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大唐的胜利,为了咱们兄弟的头功,这点手段算什么?就这么办!我这就安排心腹去‘传话’!”
尉迟敬德看着程咬金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功利之火,嘴唇动了动,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霸王龙冲锋的无上荣耀,对他们这些以武立身的悍将而言,诱惑力太大了。
镇国公府,暮色西合。王夭瑶坐在自己那间虽然简朴、却被精心布置过的温暖小屋里,手中无意识地着一个粗糙的、用草茎编成的小蚱蜢——这是她最小的妹妹在她被带走前,偷偷塞给她的。窗外传来渡渡鸟悠长的“咕咕”声,愈发衬得屋内寂静得可怕。
傍晚时分,一个面生的、穿着低级武官服色的汉子,借着向府中管事递送“军需核对文书”的名头,悄悄将一个折叠得极小的纸条塞到了正在庭院清扫落叶的王夭瑶手中。
那纸条触手冰凉,如同毒蛇的信子。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扭曲,却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王夭瑶刚刚有些回暖的心房:『母及妹尚在囹圄。教坊司深似海,幼妹难熬三日。汝若再无用,三日后,便是她们入火坑之时。好自为之!』
轰!王夭瑶如遭雷击!扶着廊柱才勉强站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母亲!妹妹!教坊司!程咬金!他在逼她!
夜色深沉,主院书房烛光微亮。王夭瑶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心脏狂跳!她己沐浴更衣,换上素白寝衣,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如纸。
恐惧和羞耻几乎将她撕裂。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叩响了房门。
“进来。”慵懒的声音传来。她推门而入,僵硬地走到软榻前,死死低着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漫长死寂。
林石放下书卷,平静地看着光影中瑟瑟发抖、孤注一掷的少女。
“被逼的?”平淡的三个字,如同鞭子抽下。
王夭瑶猛地抬头,泪水汹涌:“是!程国公……用我母亲妹妹的命……逼我来侍寝……”她说不下去,浑身颤抖。
林石静静听着,毫无意外。他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拿起一物,缓步走到她面前。
摊开掌心——赫然是那只草编的、有些散乱的小蚱蜢!
王夭瑶的哭声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睁大泪眼!
“窗台缝里捡的,差点当垃圾扫了。”林石随手将蚱蜢放在她掌心边缘,“收好。”
他看着她呆滞的脸,语气带上难得的平静:“王夭瑶。”
“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把自己当成换取什么的筹码,或讨好谁的礼物。”
“你就是你。”
“你母亲妹妹的事,”林石语气斩钉截铁,“自有我来处置。程咬金?管不到我府里人的头上!”
“现在,”他指了指房门,“回去睡觉。眼睛哭得跟兔子似的,明天怎么干活?”
轰!所有恐惧、委屈、羞耻、绝望……瞬间瓦解!他不是施舍怜悯!他给她作为“人”的存在!他要庇护她的家人!汹涌的热流冲垮最后防线!是对庇护、对安全感的极致渴望!
“主人——!”一声凄厉哭喊,带着雏鸟归巢般的彻底依赖和崩溃!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抽去骨头,朝林石倒去!
温香软玉满怀。少女冰凉柔软的身体带着决堤泪水,重重撞入他坚实温热的怀抱!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仿佛要嵌入他的身体!滚烫泪水瞬间浸湿寝衣!
“呜……主人……求您救救我娘……救救妹妹……呜……”哭声撕心裂肺,是劫后余生的委屈信赖与彻底宣泄的绝望。
林石没有推开。任由她痛哭,一只手轻轻放在她剧烈颤抖的后背,带着奇异的稳定力量。
哭声渐歇。王夭瑶软软偎在他怀中,抬起泪痕斑驳、清丽绝伦的小脸,墨玉般的眸子水光潋滟,只剩下巨大的依赖与脆弱。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下颌线条,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与温热气息,一股滚烫情愫破土而出,淹没了心神。
鬼使神差,她微微仰头,将带着泪痕的、樱花瓣般的唇,轻轻印在他嘴角。
冰凉、柔软、带着泪水的微咸与清甜。
林石身体微僵,缓缓低头。深邃眼眸映着少女虔诚依恋又惊心动魄的脸庞。西目相对,空气中电流噼啪作响。
下一秒,林石眼神骤变幽深!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
“唔……!”王夭瑶瞬间迷失……
…………
…………
眼皮沉重。朦胧间,一只温暖大手轻柔梳理她汗湿的鬓发。
“睡吧。”低沉如叹息的声音带着魔力。
王夭瑶睫毛轻颤,安然垂落。将小脸更深埋进那温暖坚实的怀抱,嗅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嘴角无意识漾起纯粹依赖的微笑,沉沉睡去。
月光透纱,一地银霜。
均匀呼吸声中,少女在梦中紧依着她的港湾。
冰消雪融,玉落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