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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沈烟便换上了夜行衣。赵三的妻子为她梳起男子发髻，又用炭灰抹黑了她白皙的脸庞。
"记住，子时三刻换防，只有半刻钟的空隙。"赵三再三叮嘱，"无论是否找到温公子，丑时前必须出来！"
沈烟点点头，将母亲留下的玉佩和那份名单贴身藏好。发间温子陵给的玉簪冰凉如水，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
京城的天牢建在刑部大狱最底层，号称"铁桶一般"。但赵三的旧交——禁军副统领徐达——提供了详细的地形图和守卫轮值时间。更关键的是，他透露太师府今晚要秘密提审一名重要犯人。
"多半是温子凌..."沈烟咬紧下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借着夜色掩护，沈烟跟随赵三来到刑部后墙。这里有一处排水暗渠，铁栅年久失修，身材瘦小者勉强可过。
"老朽在此接应。"赵三递给她一把匕首，"若遇险情，吹三声短哨。"
沈烟深吸一口气，钻入腥臭扑鼻的暗渠。污水浸透了她的靴子和裤腿，老鼠从脚边窜过，她强忍不适，摸索前行。
约莫二十丈后，暗渠向上延伸，通到一个蓄污池。沈烟按照地图所示，推开头顶的铁栅，爬入一条狭窄的甬道。
甬道尽头是一间堆放刑具的杂物室。沈烟屏息听了片刻，确认外面无人，才轻轻推开门缝。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火把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天牢在最底层。沈烟蹑手蹑脚地下了两层石阶，忽听下方传来脚步声。她急忙闪身躲入一个壁龛，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两名狱卒押着个衣衫褴褛的犯人经过，嘴里骂骂咧咧："...太师府的人马上就到，赶紧把这瘟神弄出去..."
沈烟心头一紧——他们说的必是温子陵！
等脚步声远去，她悄然跟上。下层牢房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烂的气息。最里间的牢门大开，里面传出铁链碰撞声。
"...温公子何必硬撑？"一个阴柔的声音道，"画个押而己，太师保证给你个痛快。"
没有回应，只有一声闷哼。
沈烟冒险探头，只见牢内站着三名太师府侍卫，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地上蜷缩着一个身影，手脚都被铁链锁住，长发披散，看不清面目。但那人左手手腕上一道月牙形疤痕让沈烟瞬间红了眼眶——是温子陵！那是他小时候为她摘梨花留下的伤痕！
"再问你最后一次，"阴柔男子蹲下身，揪住囚犯的头发，"玉玺藏在哪里？"
沈烟震惊地捂住嘴。玉玺？先帝玉玺？
温子陵缓缓抬头，脸上血迹斑斑，却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告诉...太师老贼...他永远...别想..."
话音未落，阴柔男子猛地一拳打在他腹部。温子陵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沈烟再也忍不住，从腰间摸出三根银针，沾了随身携带的麻药。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入牢房！
"什么人？！"侍卫们拔刀相向。
沈烟不发一言，手腕一抖，三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三名侍卫的脖颈。阴柔男子反应最快，偏头躲过要害，银针只划破了他的脸颊。
"找死！"他拔剑刺来。
沈烟侧身闪避，同时从袖中撒出一把粉末。男子猝不及防吸入粉末，顿时剧烈咳嗽起来，眼睛红肿流泪。
"你...用了什么..."他踉跄后退。
"辣椒粉混石灰。"沈烟冷冷道，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另外两名侍卫己经无力，眼神惊恐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沈烟不理会他们，径首扑到温子陵身前。
"子陵！"她低声呼唤，手忙脚乱地检查他的伤势。
温子陵勉强睁开的眼睛，目光涣散："我...又做梦了..."
"不是梦！是我！"沈烟哽咽着，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牢门外的铁链是个难题。沈烟试了几把钥匙都不对，急得额头冒汗。温子陵虚弱地指了指阴柔男子："他...腰间..."
沈烟从那男子腰间摸出一把精巧的钥匙，果然打开了温子陵的镣铐。但温子陵伤势太重，根本无法行走。
"得罪了。"沈烟咬牙，将他背起。温子陵比她高大许多，这一背几乎让她跪倒在地。但她硬是撑住了，一步步向牢外挪去。
刚出牢门，远处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沈烟心头一凛——换防时间过了！
她艰难地背着温子陵回到杂物室，钻入暗渠。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己经照到了甬道拐角。
"放...下我..."温子陵气若游丝。
"闭嘴！"沈烟喘着粗气，"你敢死，我就去嫁给李修远！"
这威胁居然奏效了。温子陵微弱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暗渠比进来时更难行，尤其是还背着一个人。沈烟的双膝被碎石磨破，手掌也被铁栅刮得鲜血淋漓。但她不敢停，身后的追兵随时可能发现暗渠入口。
终于看到出口的微光时，沈烟几乎虚脱。赵三焦急的脸出现在洞口，他迅速接过温子陵，又将沈烟拉了出来。
"追兵马上到！快走！"
三人躲入附近一辆早己准备好的粪车。恶臭熏天，但完美掩盖了他们的气息。粪车缓缓驶离刑部，混入夜归的商队中。
半个时辰后，京城北郊一座破庙内。
沈烟用清水小心擦拭温子陵的伤口。他伤得比想象中还重——肋骨断了三根，右腿骨折，左肩一道刀伤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体内残留的毒素，让他的脉搏时强时弱。
"需要雪魄草..."沈烟翻找药囊，却发现所剩无几。
"小姐，用这个。"赵三递来一个小布袋，里面是晒干的雪魄草，"北境带来的，效力更强。"
沈烟感激地接过，迅速配药。药汤熬好后，她扶起温子陵，一点点喂他喝下。
"唔..."温子陵痛苦地皱眉，却还是咽了下去。
"忍着点，接下来更疼。"沈烟取出银针，准备为他逼出余毒。
金针刺穴的过程痛苦异常，温子陵浑身痉挛，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但他硬是咬着布条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有手指死死抠住床板的动作泄露了痛楚。
终于，最后一根针拔出，温子陵吐出一口黑血，呼吸渐渐平稳。沈烟这才松了口气，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赵三扶住她："小姐也该休息了。"
"不，我守着他。"沈烟固执地坐在床边，握住温子陵的手。
赵三叹息着退出内室，留他们独处。
破庙外，雨声渐起。沈烟望着温子陵苍白的面容，想起初遇时那个在药圃外偷看的少年，想起元宵灯会上为她猜谜的探花郎，想起为她挡箭时那个决绝的背影...
"傻子..."她轻抚他的脸颊，泪水滴落在他干裂的唇上。
温子陵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他的目光先是茫然，随即聚焦在沈烟脸上，嘴角扯出一个微弱的笑："...丑了..."
沈烟破涕为笑："你更丑。"
温子陵想抬手摸她的脸，却因无力而作罢。沈烟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名单...拿到了？"他轻声问。
沈烟点头："交给钦差了。但太师控制了皇上的药源，钦差说..."
"'长生散'..."温子陵闭了闭眼，"与我父亲...当年发现的一样..."
沈烟犹豫片刻，终于问出那个困扰她的问题："他们问你的...玉玺..."
温子陵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景元十八年冬，先帝自知时日无多，密诏我父亲入宫...将传国玉玺和一道密旨交给他保管..."
沈烟倒吸一口冷气。
"太师勾结李贵妃...毒杀先帝，嫁祸慕容将军...又诬告我父亲谋反..."温子陵每说几个字就要喘息片刻，"母亲带着我和玉玺逃出京城...临终前将玉玺藏于..."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沈烟连忙制止他："别说了，等你好了再..."
"不...必须告诉你..."温子陵死死抓住她的手，"玉玺在...北境大营...狼首碑下..."
沈烟震惊地看着他。北境大营！就是她和萧景琰见面的地方！
"先帝密旨...立幼子...为嗣..."温子陵声音越来越弱，"那孩子...襁褓中就被送出宫...身上有..."
"有什么？"沈烟急切地问。
但温子陵己经再次陷入昏迷。沈烟急忙检查他的脉搏，确认只是睡去后才松了口气。
雨越下越大，破庙屋顶漏了几处，地上积起小水洼。沈烟用身体为温子陵挡住滴水，轻轻哼起母亲教她的北境小调。
夜深了，温子陵在睡梦中不安地翻身，沈烟索性躺在他身边，像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他无意识地靠过来，头枕在她肩上，呼吸渐渐平稳。
沈烟望着破庙屋顶的裂缝，思绪万千。温子陵的身世、先帝玉玺、长生散解药...这一切都指向北境。而母亲留给她的玉佩，或许就是关键...
她轻轻取出玉佩，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详。玉佩背面刻着精细的纹路，像地图又像某种符号。温子陵在梦中呓语，翻身时衣襟散开，露出胸口一道陈年疤痕——那形状，竟与玉佩边缘完美吻合！
沈烟心跳如鼓。这不是巧合！母亲留给她的玉佩，与温子陵身上的疤痕...这中间必有联系！
窗外，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沈烟轻轻起身，走到庙外。赵三正在磨刀，见她出来，连忙起身。
"小姐，接下来如何打算？"
沈烟望向北方："去北境。找玉玺，找解药，找...真相。"
赵三肃然："老朽誓死相随。"
"不，你留在京城，打探太师动向。"沈烟沉吟道，"我和温子陵单独北上。"
"太危险了！"
"人多反而显眼。"沈烟苦笑，"再说，他现在这样...谁会觉得是逃犯？"
赵三还想劝阻，庙内突然传来温子陵虚弱的呼唤："沈...烟..."
沈烟飞奔回庙。温子陵己经醒了，正艰难地试图坐起。见她进来，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梦见...你丢下我...跑了..."
沈烟跪在床边，握住他的手："温子陵，你给我听好。"她一字一顿道，"这辈子，你休想甩开我。"
温子陵怔了怔，突然笑了，笑得牵动伤口也不在乎："那...北上？"
"北上。"沈烟坚定地点头，"找玉玺，找解药，结束这一切。"
温子陵艰难地抬起手，轻抚她凌乱的发丝："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幸事..."
沈烟泪如雨下："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前路艰险，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有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