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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笔尖悬在物理卷末的空白处，像冰锥吊在烛火上。考场里凝着股墨水混汗味的浊流，翻卷子的声响像春蚕啃叶，监考老师的皮鞋在水磨石上碾出细碎的摩擦声，每一步都踩在我后颈的神经上。空气粘稠得能掐出水，我甚至能听见斜前方陈雪薇翻动演算纸的轻响——那声音带着刻意放轻的得意，像猫爪在挠玻璃。
压轴题的题干印着加粗黑体，电磁感应的配图张牙舞爪，活像条盘踞在试卷上的恶龙。三十分，够把年级第十的位置砸出个窟窿。我知道陈雪薇在等，等我对着这题咬笔头，等我像上周模拟考那样在草稿纸上画满作废的辅助线。她和沈砚打赌的KPI就悬在这道题上，赌我会在月考里跌出前十，赌他们能用推荐信当诱饵，把我这只“书呆子”耍得团团转。
舌尖抵着后槽牙，尝到昨夜熬夜时咬破的伤口泛出的铁锈味。笔锋突然下挫，蓝黑墨水在纸上犁出锋利的轨迹。经典解法：切割磁感线等效模型。 公式像上了油的齿轮，咔哒咔哒咬合得严丝合缝，从电动势推导到安培力，每一步都砸在得分点上。监考老师的皮鞋声停在我桌边，我能感觉到他俯身时袖口蹭过桌面的微风，那道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我的解题步骤。
“嘶——”斜前方传来极轻的吸气声。陈雪薇的脊背挺得更首了，马尾辫在灯光下晃出僵硬的弧度。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用这种中规中矩的解法，更没想到推导过程会快得像通电的导线。可这只是开场。笔锋在最后一个等号后陡然转向，在答题区左侧另起一行——解法二（最优）：引入边界条件迭代，结合洛伦兹规范变换。
这行字写出来的瞬间，陈雪薇的肩膀猛地一颤。她握笔的手指关节发白，无名指上那枚镶钻钢笔在稿纸上戳出个破洞。我知道这个解法意味着什么——上周她父亲，那个教导主任陈国栋，刚在物理竞赛培优课上“独家”讲解过类似思路，用的还是从国外期刊偷来的简化版。而我此刻写出的，是剔除了所有冗余步骤的核心逻辑，像手术刀般精准剖开了题目的内核。
“同学，你这解法……”监考老师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我没抬头，笔尖己经奔向下一段推导。掌心被漂白剂灼伤的地方隐隐发烫，那是昨夜在洗衣房，陈雪薇“不小心”撞翻的消毒水留下的记念。此刻这点刺痛反而让我更清醒，每个公式都带着冷意，像把淬了冰的刀，要把他们精心编织的谎言剜开。
解法三（极限思维）：构建虚位移微分方程，验证能量守恒。 这行字写得最快，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当最后一个微分符号落下时，考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几个提前做完的男生扭过脖子，眼镜片在灯光下闪着惊愕的光。陈雪薇彻底不动了，像被钉在椅子上，从后颈到腰线绷成一条僵硬的首线，连那头精心打理的卷发都忘了晃动。
收卷铃响的刹那，我放下笔。手腕内侧的血管突突地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某种近乎残酷的兴奋。交卷时故意从陈雪薇桌前走过，瞥见她的压轴题位置——只有几道被红笔狠狠划掉的公式，像几道丑陋的伤疤。她惯用的那支镶钻钢笔滚落在地，笔尖磕出了个小豁口。
走廊里炸开锅时，我正把沾了墨水的手指塞进校服口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般的尖叫：“林晚！你给我站住！”
陈雪薇像颗失控的炮弹冲过来，怀里抱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她精心卷烫的头发散了半边，香奈儿粉底液糊在颧骨上，露出底下惊慌失措的苍白。手里那座“全国物理精英挑战赛金奖”奖杯磕到了墙角，底座崩掉一小块，露出底下廉价的金属内胆。
“你以为你赢了？”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却还硬撑着凶狠，“一个靠奖学金活命的穷鬼！你妈在医院等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就靠刷题续命啊？”
周围的议论声突然哑了。几个认识我的同学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眼神里混着同情和畏惧。我看着陈雪薇剧烈起伏的胸口，看着她无名指上那枚和钢笔配套的钻戒——上周她刚跟沈砚炫耀过，说是她爸找关系才拿到的参赛名额。
“我爸是陈国栋！”她突然拔高声音，像被逼到墙角的困兽，“在这所学校，我就是规矩！你敢跟我作对，信不信我让你连高考考场都进不去？”
话音未落，她猛地举起奖杯，用尽全力砸向地面。
“哐当——！”
巨响在走廊里炸开，金色碎片像受惊的麻雀西散飞溅。有块棱角锋利的碎片擦着我的裤腿飞过，在墙上砸出个凹痕。陈雪薇站在碎片堆里，胸脯还在剧烈起伏，眼神却从疯狂变成了空洞。那座象征着她所有荣光的奖杯，此刻成了脚边一堆扭曲的废铁，底座上“陈国栋指导”的刻字被摔得模糊不清。
我看着她光脚踩在碎玻璃上，脚踝渗出细小的血珠，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这就是她的武器？用父亲的权力当盾牌，用虚假的荣耀作长矛，最后却只能靠砸碎奖杯来泄愤。
“你完了，林晚。”她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我爸会让你知道，跟我们作对的下场。”
我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脚边最大的一块碎片。金属断口还带着奖杯的余温，却锋利得像把剃刀。当指尖触到那道狰狞的裂痕时，掌心的旧伤突然裂开，鲜血顺着碎片的凹槽蜿蜒而下，在金属表面开出一朵妖冶的花。
很疼。但这痛感让我清醒。
在陈雪薇惊恐的注视下，我走到她刚才嘶吼的那面白墙前。血珠滴在墙面上，晕开一个个暗红的圆点。然后我举起那块染血的碎片，像握着支饱蘸朱砂的笔，在墙上缓缓写下两个字。
开始。
血字的最后一捺拖得很长，像条即将收紧的绞索。周围死一般寂静，只有血珠落在地上的“嗒嗒”声，和陈雪薇越来越粗的喘息声。有个女生吓得捂住了嘴，年级主任举着喇叭的手停在半空，脸色比墙上的血字还要白。
我松开手，碎片掉在地上，和其他残骸碰撞出清越的声响。掌心的血还在流，顺着指缝滴在洗得发白的校服裤上，洇出一朵歪歪扭扭的花。陈雪薇看着我，眼神里最后一点凶狠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像看到了索命的冤魂。
“你……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没回答，只是转身走向楼梯口。走廊尽头的监控探头亮着小红灯，像只沉默的眼睛。经过公告栏时，瞥见上面贴着的“校园文明公约”，边角被谁撕得卷了边。
下楼梯时，听见身后传来陈雪薇压抑的哭声，还有年级主任气急败坏的喊声。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掌心的血己经开始凝固，结成一层薄薄的痂，像枚勋章。
三十五分的题，我拿了满分。但这只是开始。
陈雪薇砸掉的不只是奖杯，还有她最后的体面。而我用鲜血写下的这两个字，是给她的，也是给所有像她一样的人的——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
走到教学楼拐角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三个字：录音笔。
我摸了摸内袋里那部旧诺基亚，冰凉的外壳贴着皮肤，像块随时能引爆的炸药。陈雪薇的尖叫，奖杯的碎裂声，还有墙上那两个渐渐干涸的血字，都在提醒我，这场复仇，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我手里的筹码，远不止那三十五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