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的煎熬,黎轻舟靠着冰冷的墙壁,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她眼底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腕上重新包扎的纱布下,疼痛早己麻木。每一次医生出来通报情况,都让她的心脏骤停一次。陆太太早己心力交瘁,在隔壁休息室短暂昏睡。时间在沉重的呼吸和仪器的滴答声中缓慢爬行。就在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极限、绝望如同冰水般即将漫过头顶时——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对着瞬间围拢过来的众人,露出了三天来的第一个笑容:“醒了!陆先生……他醒了!”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走廊!
“醒了?!”陆太太第一个冲上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真的吗?医生!我儿子……他真的醒了?!”
“是的,陆太太!”医生肯定地点头,“意识恢复了!生命体征很稳定!”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所有人!陆太太喜极而泣,身体摇晃着几乎站不住,被旁边的护士及时扶住。傅雲薇也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堆满了惊喜和关切,快步就要往病房里冲:“淮舟哥!”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一道单薄却带着不顾一切力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在医生话音落下的瞬间,己经不顾一切地冲开了病房的门!
是黎轻舟!
巨大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狂潮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矜持和理智!这三天积压的恐惧、绝望、悔恨、担忧,在看到病床上那个微微睁开的眼睛时,化作了最原始、最汹涌的情感洪流!她甚至没有看清陆淮舟的眼神,没有思考任何后果,身体的本能己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扑到了床边!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陆太太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的注视下,在傅雲薇骤然僵硬的脚步和瞬间阴沉的眼神里——
黎轻舟伸出双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死死地抱住了床上那个刚刚苏醒、还无比虚弱的男人!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微凉的颈侧,温热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他病号服的衣领。她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双臂箍得那样紧,仿佛要将自己揉碎,融入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淮舟……陆淮舟……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她语无伦次,声音哽咽破碎,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和后怕,“我以为……我以为再也……”后面的话被更汹涌的哭泣淹没。
她的拥抱那样用力,带着一种几乎窒息的、不顾一切的深情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喜极而泣的呜咽声。
被紧紧抱住的陆淮舟,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刚刚从一片混沌无边的黑暗中挣扎出来,大脑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过,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一个身影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带着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将他紧紧禁锢。
这气息……似乎在哪里闻过?带着泪水的咸涩和一种……让他心底深处某个角落莫名悸动的感觉。
然而,这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悸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甚至来不及激起涟漪,就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更强势的力量瞬间碾碎、覆盖!
剧烈的头痛如同电流般贯穿了他的太阳穴!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尖锐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强行冲开了记忆的闸门!不是温暖的拥抱,不是甜蜜的过往,而是——
冰冷的雨夜,昏暗的角落!黎轻舟和一个穿着白衬衫、气质温润儒雅的男人靠得极近!男人俯身,似乎在低语,然后……然后他看到了!他清楚地“看到”(或者说,是陆淮安冰冷的记忆强行塞入他脑海的画面)——黎轻舟微微侧过脸,闭上了眼睛,而那个男人,柳岭南!俯身吻上了她的唇!那个吻,在陆淮安的记忆滤镜下,充满了背叛的意味和赤裸裸的嘲弄!
紧接着,是更强烈的、如同烙印般的愤怒和屈辱感!是“陆淮安”主导下,对乔满冷酷精准的学术绞杀!是“陆淮安”精心设计,让黎轻舟亲耳听到傅雲薇和柳岭南那场肮脏交易的录音!是“陆淮安”看着黎轻舟崩溃逃离时,嘴角那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所有的画面都带着“陆淮安”强烈的个人意志和冰冷锐利的解读——背叛!欺骗!玩弄!黎轻舟的“情深”,在他此刻接收到的、被陆淮安筛选和扭曲的记忆碎片里,只剩下虚伪和廉价的表演!她投入柳岭南的怀抱是事实!她对自己的伤害(在陆淮安的认知里)是事实!现在,在他重伤初醒、最脆弱的时候,她又跑来上演这情深似海的戏码?为了什么?怜悯?还是……柳岭南为了前途抛弃了她,她又想回头寻找他这个备胎?!
一股混杂着剧痛、暴怒和被愚弄的冰冷戾气,如同苏醒的毒龙,瞬间吞噬了陆淮舟刚刚恢复的一丝清明!那个在生死边缘短暂挣扎出来的、属于“陆淮舟”的脆弱灵魂,在这股强大而黑暗的力量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彻底压制、覆盖!
他的眼神,在黎轻舟滚烫的泪水浸透他衣领的瞬间,从最初的茫然和微弱悸动,迅速冷却、凝固,最终变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毫无温度的寒潭!那里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劫后余生的感动,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锁定猎物般的、带着残忍兴味的锐利!
病房里弥漫的温情和泪水,瞬间被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气压所取代。
傅雲深第一个敏锐地察觉到了陆淮舟眼神的剧变。那不再是属于他记忆中温润如玉的陆淮舟,甚至不是车祸后那个带着疏离感的陆淮舟。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和……隐隐的暴戾。是“他”回来了!而且,似乎……更加强大,更加不容置疑地占据了主导!
傅雲深的心猛地一沉。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同样被陆淮舟眼神震慑住、脸色微变的助理(新接替忠叔的年轻人),用眼神示意。
助理立刻心领神会。
傅雲深上前一步,声音沉稳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打破了病房内令人窒息的沉默:“淮舟,你刚醒,需要绝对的静养。陆阿姨,您也守了太久,需要休息。雲薇,我们先出去,让淮舟好好恢复一下。” 他语气不容置疑,同时轻轻扶住情绪激动的陆太太,目光扫过傅雲薇,带着警告。
傅雲薇被陆淮舟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底发毛,此刻巴不得离开,连忙点头:“对对,淮舟哥刚醒,需要安静,我们先出去!”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傅雲深和助理,搀扶着还在流泪的陆太太,迅速退出了病房,并体贴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