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偌大的病房,瞬间只剩下紧紧相拥(或者说,黎轻舟单方面紧抱)的两人,以及仪器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
黎轻舟还沉浸在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激动中,并未立刻察觉到怀抱中身体的僵硬和眼神的变化。她依旧死死抱着他,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泪水还在不停地流:“淮舟……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的哽咽和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落在陆淮舟的颈侧皮肤上。那温度,像火星溅在冰面上,带来一丝极其细微的、生理性的灼烫感。陆淮舟的身体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心脏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滚烫的液体刺穿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孔,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悸动挣扎着想要透出。
然而,这丝悸动,如同投入深海的萤火,瞬间就被脑海中那冰冷而充满嘲弄的画面彻底吞噬,黎轻舟与柳西洲拥吻的画面被无限放大、定格!那画面带着“陆淮安”强烈的屈辱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此刻混乱的意识核心!
“呵……”
一声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讽刺的轻笑,从陆淮舟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这声笑,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猛地浇在黎轻舟滚烫的心上!她所有的哭泣和倾诉戛然而止!身体瞬间僵硬!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对上了陆淮舟的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她狼狈哭泣的脸。但里面,没有心疼,没有怜惜,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温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冰,和冰层下翻涌的、带着残忍审视和赤裸裸嘲弄的暗流!
黎轻舟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
陆淮舟用那只没有输液、却依旧显得虚弱的手,毫不留情地、带着一种嫌弃般的冰冷力道,猛地推开了她紧紧环抱着他的双臂!
黎轻舟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她惊愕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陆淮舟没有看她是否站稳。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升起的病床上,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虚弱身体不符的、刻意为之的从容和压迫感。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从头到脚,缓慢而极具侵略性地扫视着黎轻舟。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又像是在欣赏猎物落入陷阱后的惊慌。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满是泪痕、写满震惊和受伤的脸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充满讽刺的弧度。
“黎轻舟学姐,”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感,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演得……真不错。”
黎轻舟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陆淮舟唇角的讽刺更深了,眼神锐利如刀:“怎么?柳岭南的怀抱不够温暖?还是……他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终于舍得把你这个烫手山芋一脚踢开了?” 他微微歪了歪头,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残忍的优雅,语气轻佻而充满恶意,“所以,现在又想起来,跑到我这个‘前男友’的病床前,上演一出情深似海、痛哭流涕的戏码?指望我心软?还是……指望我继续当你的备胎和退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黎轻舟的心脏!她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巨大的屈辱和震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他……他怎么会这么想?!他记得?记得柳岭南?记得那些事?可为什么……记忆扭曲成了这样?!
“不……不是的!淮舟!你听我解释!”黎轻舟急切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我和柳教授不是你想的那样!那都是傅雲薇的设计!是误会!我……”
“误会?”陆淮舟冷笑着打断她,眼神里的冰寒几乎要将人冻僵,“你俩在厦门的吻,是误会?你亲耳听到他和傅雲薇的交易,也是误会?黎轻舟,收起你这套虚伪的把戏!”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戾,“我陆淮舟,在你眼里,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可以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
“我没有!”黎轻舟心痛如绞,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我没有!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巨大的委屈和想要弥补一切的决心,让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她看着他那双冰冷陌生的眼睛,心一横,几乎是喊了出来:“陆淮舟!我喜欢你!我一首认真喜欢的人的都是你!从来都只有你!”
这句迟来的、带着血泪的告白,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寂静的病房里激起巨大的回响。
陆淮舟的身体,在听到那几个字的瞬间,极其明显地僵住了!
他眼中那片冰冷的寒潭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一股极其陌生的、滚烫的、几乎要冲破冰层束缚的悸动,猛地撞向他的心脏!那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真实,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牵引力!仿佛他冰封的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共鸣、嘶吼!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床单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生理反应,让陆淮舟自己都感到一丝失控的惊愕和……恐慌!
然而,这股汹涌的情感洪流,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脑海中,拥吻的画面再次强势闪现!“陆淮安”那冰冷、理智、充满计算和复仇欲望的声音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瞬间拦截了这股情感的洪流!
‘爱?虚伪!她投入柳岭南怀抱时的笑容是假的吗?她亲耳听到真相时的崩溃是假的吗?现在说爱?不过是因为柳岭南抛弃了她!不过是因为你陆淮舟又有了利用价值!这廉价的告白,只是她新的把戏!是猎物的垂死挣扎!’
冰冷的分析如同毒液,迅速浇灭了心头那丝滚烫的悸动。剧烈的生理反应被强行压制下去,翻涌的情绪重新被冰封,覆盖上一层更厚、更坚硬的寒冰。
陆淮舟眼底那瞬间的剧烈波动迅速平复,重新变回深不见底的寒潭,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幽暗。他缓缓松开攥紧床单的手,指节因为刚才的用力而微微发麻。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卑微希冀的黎轻舟,嘴角重新勾起那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这一次,弧度更深,带着一种彻底掌控局面的、猎手锁定猎物般的笃定和兴味。
“喜欢我?”他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玩味的、仿佛在掂量砝码般的腔调,眼神却锐利如刀,首刺黎轻舟的灵魂深处,“黎轻舟,你的喜欢……值几个钱?”
他微微倾身,尽管身体虚弱,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将黎轻舟牢牢钉在原地。
“不过……”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苍白脆弱、沾满泪痕的脸上逡巡,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战利品,“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又这么‘深情’地表白了……”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轻柔,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黎轻舟的耳膜上:
“那这场游戏,就由我来定规则了。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