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死寂。浓郁的焦糊药香与尘封百年的土腥气混合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氛围。破损的巨型丹炉如同远古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洞窟中央,敞开的炉口便是它无声咆哮的口器。
渊烬的脚步在铺满厚厚丹渣的地面上发出沙沙轻响,每一步都异常沉重。炼气西重的灵力在体内流转,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右臂被幽蓝玄冰覆盖,刺骨的麻木与灼痛交织,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身侧,时刻提醒着他冰魄峰上那位的恐怖。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漆黑的炉口。球球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嘶吼:“香!吃!就在里面!最里面!冲进去!吃掉它!”贪婪、渴望、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近乎癫狂的亢奋,几乎要淹没渊烬残存的理智。
炉口深处,漆黑一片。但在球球那特殊的感知中,那里并非虚无。一股庞大、精纯、却又被某种无形枷锁牢牢禁锢的能量源,如同被埋藏在火山灰下的熔岩核心,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诱惑!那感觉,比千足岩蚣的妖核更精纯,比之前吞噬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要“美味”!
是什么?丹母?药胎?还是……某种被封印在炉中的天材地宝?
巨大的诱惑如同甘醇的毒酒,让渊烬喉咙发干,心跳加速。这或许是他快速恢复、甚至更进一步的唯一契机!但理智的警钟也在疯狂敲响!这尊丹炉破损至此,炉盖不翼而飞,炉壁遍布裂痕,显然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冲击。能将如此巨炉破坏的力量,其内封印之物,岂是善类?一旦释放……
“球球!冷静!先探清楚!”渊烬强行压下心中的贪婪和球球的躁动,在离炉口丈许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将炼气西重的灵力小心翼翼地灌注于唯一能动的左手,指尖一点微弱的淡黄色灵光(融合了岩蚣的大地之力)亮起,屈指一弹!
咻!
一道凝练的指风,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射入那漆黑的炉口!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声,也没有触发任何禁制灵光。指风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再无半点声息。
死寂。
渊烬的心沉了下去。这炉内空间,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深邃、更诡异!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靠近炉口边缘,冒险向内窥探之时——
嗡!
异变陡生!
他怀中那紧贴胸口的半块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变得滚烫!玉佩表面,那玄奥的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亮起!这一次,它散发的并非清冷的辉光,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刺骨冰寒的共鸣!
这感觉……是苏清寒?!她在通过玉佩感应?!
渊烬脸色剧变!这玉佩果然是她追踪的关键!她还没放弃?!
玉佩的滚烫和那冰寒的共鸣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眼,正穿透空间的距离,冰冷地注视着他,锁定着他的一举一动!
“该死!”渊烬心中警铃大作!不能再犹豫了!无论炉内是机缘还是陷阱,都必须立刻做出决断!留在这里,等苏清寒或者执法堂的人追来,同样是死路一条!
“球球!准备!有东西来了!”渊烬在心底狂吼,眼中厉色一闪!他不再迟疑,身体猛地前冲,几步便来到巨大的炉口边缘!左手五指箕张,掌心之中,一股微弱却凝练的吞噬力场瞬间凝聚!同时,他低头,目光如电,朝着那深不见底的炉内黑暗望去!
借着掌心吞噬力场散发的微弱扭曲光晕,炉内的景象终于模糊地呈现在渊烬眼前!
炉壁内部,同样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痕,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炉底堆积着厚厚一层凝固的、色彩斑斓的焦糊药渣,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然而,在炉底最中心的位置,景象却截然不同!
那里,没有药渣!
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悬浮在那里!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不断翻涌、扭曲的暗紫色粘稠雾气,又像是某种活物的内脏在蠕动!雾气之中,无数细小的、如同眼睛般的猩红光点明灭闪烁,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怨毒、憎恨与疯狂!一股极其污秽、极其邪恶、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负面情绪和失败丹毒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恶臭浪潮,从那团“东西”中汹涌而出!
而在这团翻涌的暗紫邪雾核心,隐约可见一点微弱却极其纯粹、宛如冰晶凝结的……深蓝色光芒!那光芒被邪雾重重包裹、侵蚀,如同风中之烛,却顽强地散发着一种清冽孤高的气息,与渊烬怀中玉佩此刻散发的冰寒共鸣隐隐呼应!正是它,散发出了那庞大精纯却又被禁锢的能量波动!
“丹煞?!”渊烬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传说中,高阶丹药炼制失败,或者大量废丹堆积异变,在特定条件下,会诞生出这种由失败怨念、驳杂药毒和负面能量凝聚而成的邪物!无形无质,污秽邪恶,专噬生灵精魂灵力,极难对付!
这尊破损的丹炉深处,竟然孕育了如此恐怖的东西!而那点被丹煞包裹的深蓝冰晶……难道是当年某位炼丹大能试图炼制某种冰系神丹失败后,残存的丹母核心?被这丹煞污染、禁锢,成了滋养它成长的养料?
就在渊烬看清炉内景象,心神剧震的刹那!
“嘶——嘎——!”
一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怨毒与贪婪的嘶鸣,如同亿万冤魂的尖啸,猛地从炉底那团暗紫邪雾中爆发出来!那团翻涌的丹煞仿佛被渊烬的窥探彻底惊醒,又或者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生灵气息(以及那点深蓝冰晶的共鸣)所吸引!
轰!
整个破损的丹炉猛地一震!炉壁上那些本就巨大的裂痕瞬间蔓延、扩张!炉底那团暗紫邪雾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墨池,疯狂地膨胀、升腾!无数猩红的“眼睛”齐齐转向炉口的渊烬,怨毒的光芒几乎要将他洞穿!
一股污秽、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和吸摄灵魂力量的恐怖邪力,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混合着浓郁的失败丹毒,化作一只巨大的、由暗紫邪雾和猩红眼睛构成的鬼爪,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朝着炉口的渊烬猛抓而来!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吸!”渊烬瞳孔骤缩,头皮发麻!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将凝聚在左掌心的吞噬力场催动到极致,迎向那抓来的恐怖邪爪!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污秽的泥沼!无形的吞噬力场与那由丹毒怨念凝聚的邪爪猛烈碰撞!预想中的吞噬并未发生!那邪爪蕴含的力量太过污秽驳杂,远超球球此刻能吞噬的极限!吞噬力场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那粘稠邪恶的丹毒怨念污染、侵蚀!
“啊——!”渊烬只觉得左臂如同被亿万根沾满污秽的毒针刺入,一股阴寒恶毒、充满负面情绪的邪力顺着吞噬力场疯狂反噬而来,首冲灵魂!剧痛、怨毒、憎恨、疯狂……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他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左掌的吞噬力场瞬间崩溃、消散!
而那巨大的邪爪,只是被阻了一瞬,去势稍减,依旧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当头抓下!
完了!渊烬心中一片冰凉!以他现在的状态,被这邪爪抓实,恐怕瞬间就会被吸干精魂灵力,化为丹煞的养料!
就在这千钧一发、渊烬即将被邪爪吞噬的瞬间——
嗡——!
他怀中那半块滚烫的玉佩,仿佛受到了丹煞邪力的刺激,又或是感应到了炉内那点深蓝冰晶的危机,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光!这一次,清光之中蕴含的,不再是单纯的寒意,而是一种……仿佛源自九幽之下、涤荡万邪的冰冷敕令!
一段更加艰涩、更加古老、带着无上威严的咒文音节,如同洪钟大吕,不受控制地从渊烬口中迸发而出!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凿入那抓来的邪爪!
“唵! 嚩! 日! 啰! 驮! 覩! 鍐!” (此为虚构的冰系降魔真言)
轰——!
咒音出口的瞬间!那抓向渊烬的污秽邪爪,如同遭遇了克星天敌!构成爪身的暗紫邪雾和猩红眼睛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如同被泼了滚油的积雪,瞬间剧烈扭曲、沸腾、消融!污秽的丹毒怨念被那蕴含无上冰寒敕令的音节硬生生净化、驱散!
邪爪的攻势瞬间瓦解!甚至整个炉底翻腾的暗紫丹煞,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蕴含冰凰本源之力的古老真言所震慑,翻涌之势猛地一滞!那核心处被包裹的深蓝冰晶,更是骤然光芒大放!
机会!
渊烬虽惊不乱,生死搏杀的本能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空档!他顾不上左臂被邪力侵蚀的剧痛和灵魂受到的冲击,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向后弹射!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邪爪溃散后残留的污秽气浪!
然而,就在他身形暴退,刚刚脱离炉口范围的刹那——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浩瀚、带着绝对掌控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九天垂落的冰瀑,轰然降临!瞬间锁定了整个洞窟!锁定了渊烬!也锁定了炉底那团被惊扰的丹煞!
苏清寒!
她终究还是循着玉佩的共鸣,强行撕裂空间,降临了!
破碎的丹炉上方,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清冷孤绝的白色身影,如同踏破虚空而来,无声无息地出现。月光仿佛在她脚下凝聚成阶,寒气在她周身化为实质的纱幔。苏清寒冰封的眸子如同万载玄冰,瞬间扫过狼狈退开的渊烬,扫过他左臂上残留的污秽邪气,最终……冰冷地落在了炉底那团因古老冰凰真言而短暂停滞、此刻正因她的降临而发出更加怨毒尖啸的暗紫丹煞之上!
“污秽孽障。”苏清寒樱唇微启,声音清冷得不含一丝烟火气,却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她甚至没有再看渊烬一眼,仿佛他的存在己无关紧要。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缓缓抬起,对着炉底那翻腾的丹煞,凌空一按!
“冰狱·永锢!”
随着她冰冷的声音落下,整个洞窟的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的边缘!无数细密璀璨、如同星辰般闪耀的冰蓝色符文凭空生成,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丹炉内部空间的巨大冰网!冰网之上,蕴含着冻结时空、湮灭万物的恐怖法则之力,朝着炉底那团疯狂挣扎、试图钻入炉壁裂缝逃逸的暗紫丹煞,当头罩下!
“嘶嘎——!!!”丹煞发出绝望而怨毒的尖啸,暗紫邪雾疯狂冲击着冰网,猩红的眼睛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污秽的丹毒怨念与极致的冰寒法则激烈碰撞、湮灭!
然而,苏清寒的力量,岂是这尚未完全成形的丹煞所能抗衡?冰蓝符文光芒大盛,如同天罗地网,层层收紧!暗紫邪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结、净化、消散!那无数猩红的眼睛,如同被掐灭的烛火,接连黯淡、破碎!
眼看这污秽邪物就要被彻底冰封净化!
就在这冰网即将合拢、丹煞濒临消亡的最后一刻——
那被丹煞包裹在核心的、之前被冰凰真言引动的深蓝冰晶,仿佛受到了苏清寒这浩瀚冰凰本源之力的刺激,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般的璀璨蓝光!
“嗡——!”
一股远比丹煞更加精纯、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极寒之力,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冰龙骤然苏醒!带着一种仿佛能冻结诸天万界的恐怖意志,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苏清寒!而是……狠狠地撞在了她布下的、即将合拢的冰狱法则之网上!
轰隆隆——!!!
如同两座万载冰山轰然对撞!无法想象的冰系能量风暴在狭窄的丹炉内部瞬间爆发!苏清寒那由本源法则凝聚的冰狱之网,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同源却更加古老霸道的极寒之力,硬生生……撕裂开了一道口子!
“噗!”苏清寒娇躯剧震,冰封的容颜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极淡的惊愕!她闷哼一声,一丝殷红的血迹再次从唇角溢出!显然,这反噬之力远超她的预料!
而就在冰网被撕裂的瞬间!
“嘶——!”
那团体积己缩小大半、气息萎靡的暗紫丹煞,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裹挟着核心处那爆发出璀璨蓝光后瞬间黯淡下去的冰晶,化作一道细小的、污秽与冰蓝交织的诡异流光,顺着冰网被撕裂的口子,嗖地一下,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钻入了丹炉炉壁上一道最深的、几乎贯穿炉体的巨大裂缝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洞窟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破损丹炉内残留的、被冰狱之力冻结的丝丝缕缕暗紫邪气,以及那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极致冰寒。
苏清寒静立在虚空,白衣无风自动,冰封的眸子里,倒映着炉壁上那道幽深的裂缝。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愕,迅速化为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冰寒。那丝血迹在她胜雪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她缓缓转过头,冰锥般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落在了下方,那个半跪在地、左臂残留污秽邪气、右臂被幽蓝玄冰冻结、气息萎靡、狼狈不堪的少年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探究,不再有疑虑。
只剩下一种看透了某种本质后的……极致冷漠与……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