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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眸在正午的阳光下流转着难以捉摸的光泽，平静地注视着刚从地狱爬出的陆铮。她身上似乎也添了几道不显眼的擦痕，皮衣肩头甚至有一小片撕裂的痕迹，昭示着实验室那场短促而激烈的突围并非易事。
陆铮撑起身体，肋下和腰侧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他抹去嘴角溢出的血沫，死死盯住夜莺手中的U盘，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呢？” 他问的是柳青，那个为他撞向刀尖的女人。
夜莺的目光越过他，投向那幽深依旧的隧道出口，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奇异平静：“还活着。那些鬼面人，目标不是你，是它。”她的指尖轻轻掂了一下那枚染血的U盘，“拿到你要的东西后，他们撤了。”
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杂着庆幸和更深的寒意——掠过陆铮心头。他喘息着，一步步走向夜莺，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他伸出手，目光灼灼：“给我！”
夜莺没有拒绝，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剧。她随手将U盘抛了过去。
冰凉的金属落入陆铮掌心，表面那干涸的泥点和刚刚沾染的、尚未凝固的暗红血迹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他紧紧攥住，仿佛握住了一颗仍在搏动的心脏。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转身，冲向停在旁边的自己那辆半旧的公务车。
“砰！”车门被粗暴地关上。陆铮背靠着驾驶座，急促地喘息着，隧道里那令人窒息的阴冷与血腥气仿佛仍缠绕在鼻端。他颤抖着将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接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屏幕上光标疯狂闪烁，一个加密文件夹瞬间弹开——正是夜莺在实验室最后关头破解出的核心文件！图标依旧是那个滴血的黑色獠牙，此刻在屏幕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唯一的视频文件。
屏幕亮起，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偷拍视角。地点像是一处隐秘的私人会所包厢，装饰奢华却光线昏暗。镜头正对着沙发区域。一个的身影陷在宽大的沙发里，侧脸对着镜头，油光满面，嘴角叼着雪茄，吞云吐雾间带着志得意满的傲慢——正是张金山！
而他旁边，坐着的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穿着考究灰色西装的白人男子。两人正在交谈，但偷拍设备距离较远，声音模糊不清。
陆铮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立刻点开文件夹里附带的音频文件，将音量调到最大，死死地将耳机塞进耳朵。
沙沙的电流底噪中，清晰的人声骤然传出：
“……张先生，我们对北江港三期工程的‘特殊材料’供应份额，非常有信心。” 金发男子的英语带着一种刻意的圆滑腔调，透过耳机，每一个单词都像冰冷的子弹射入陆铮耳中。
张金山那熟悉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谄媚和贪婪：“詹姆斯先生放心！省里的批文，我有的是办法疏通！环评？哈！那就是几张废纸！只要贵公司的‘诚意’到位……”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发出低沉而油腻的笑声。
“当然，‘诚意’是国际合作的基石。”那个叫詹姆斯的男人也笑了起来，笑声如同毒蛇吐信，“我们‘阿尔法环球资源’在东南亚的‘成功经验’，足以让北江港成为贵我双方共赢的典范。至于那些……碍事的环保数据？”他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张先生是本地真正的‘力量’，处理几个不识时务的技术人员，让他们‘主动’修改报告，或者‘意外’丢失数据，应该……不是难事吧？”
“哈哈哈哈！”张金山爆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詹姆斯先生很懂我们嘛！放心！北江港，我说了算！什么狗屁数据，那都是为大局服务的工具！工具嘛，用得不顺手，换掉就是！……”
“轰！”
陆铮的大脑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耳机里那两个恶魔交易般的对话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他的耳膜，灼烧着他的神经！
北江港！那是临海省未来十年最大的深水港计划，投资数千亿！竟然是张金山与这个境外资本“阿尔法环球资源”勾结，妄图染指的猎物！他们不仅要非法牟取暴利，还要肆意篡改环评数据，破坏北江口脆弱的海洋生态！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谈论处理“碍事的技术人员”时那种轻描淡写的残忍，如同在谈论捏死几只蚂蚁！
一股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陆铮的喉咙！他死死咬紧牙关，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扭绞，剧痛伴随着滔天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蝎钻心，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在空旷的地面回荡。
“畜生！”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如同濒死野兽的低吼。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汗水混合着隧道里沾染的灰尘和血污，从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紧握着U盘、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就在这时，被他随意丢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急促而持续的震动声如同催命符，在死寂的车厢内骤然炸响！
陆铮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扭头看去。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那个代表着省内最高权力核心的号码——省委办公厅！
一股比隧道里的追杀、比张金山的背叛更加刺骨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血液，冻结了每一根神经。他盯着那不断跳动闪烁的号码，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刘国栋那标志性的、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精密机器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陆铮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陆铮同志，省委常委会临时会议研究决定，鉴于你在东桥区工作的突出表现和特殊时期的需要，拟提名你为临港市副市长人选。通知即刻生效。请以最快速度，务必于今日下午西点前，赶到省委组织部报到。不得延误。”
话音落下，电话便脆利落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单调而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忙音在死寂的车厢里单调地重复着，如同丧钟的余韵。
时间仿佛凝固了。车窗外的阳光刺眼，透过沾染灰尘的玻璃照射进来，在陆铮染血的制服和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他握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的姿势，一动不动。染血的U盘冰冷地硌在另一只手的掌心，那滴血的獠牙图标仿佛活了过来，正对着他无声狞笑。
副市长……临港市……那正是北江港三期工程的核心所在！
一道冰冷刺骨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这不是升迁的阶梯，这是投入风暴核心的旋涡！那张无形的巨网，早己在他挣扎着试图撕开一道缝隙时，悄然收紧。那看似光耀的副市长位置，分明是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涂满了剧毒的诱饵！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投向省政府大楼的方向。远方天际，不知何时涌来了厚重的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方，翻滚着，酝酿着一场未知的暴风雨。风渐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呜咽着掠过车身。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陆铮沉默着，沾染血污的手指终于缓缓从耳边放下。他低头，再次看向掌心中那枚小小的、染血的U盘。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皮肤，渗入骨髓的寒意却远不及他此刻心中那一片冰封的雪原。
他猛地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压抑的低咆。车子冲了出去，卷起一片尘埃，朝着那铅云压顶的省城方向，决绝地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