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着凉意斜斜掠过城市天际线,顾逸辰站在写字楼阴影里,黑色雨伞在狂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西装肩头早己洇出大片深色水痕,怀里那束西府海棠却被雨衣裹得严严实实,他的指节因长久紧握而泛白,指腹无意识着花束外防水布的纹路,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
仰头望着二十三层那扇透出冷光的落地窗,顾逸辰的瞳孔微微收缩。玻璃幕墙倒映着阴沉的天空,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出他此刻略显狼狈的模样。七年前的画面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那时苏念倒在废弃工厂的血泊里,散落的青丝缠绕着他颤抖的手腕,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水泥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而如今,他只能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用一束花、一份粥,笨拙地试图叩开她封闭的心门。
“顾先生,苏总吩咐...” 保安队长的声音第三次响起,带着些许不耐。顾逸辰收回视线,将花束轻轻放在前台雕花大理石桌面上。会客室里,七八个被退回的花瓶整齐排列,枯萎的海棠花枝早己失去生机,花瓣干枯卷曲,如同他这些年错失的时光。每一个花瓶都像一道新伤,在他心口剜出细密的疼,可他宁愿自己千疮百孔,也不愿再看见她眼底结冰的失望。他记得初见时,她眼底盛着星河般璀璨的光,会笑着把刚摘的海棠别在他耳后,说:“你比花还好看。”
电梯上升时,金属壁面映出顾逸辰紧绷的下颌线。他从内袋掏出温热的牛皮纸袋,指腹反复描摹着 “少辣,她胃不好” 的字迹,钢笔墨水在纸面上晕染出细小的毛边。七年前急诊室的消毒水味突然漫上鼻腔,那时苏念蜷在长椅上,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攥着他的衣角。他攥着挂号单在雨里狂奔,鞋底踩碎的水花溅湿了裤脚,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能好起来。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也心甘情愿。
旋转门吞吐着寒气,顾逸辰在人群中一眼锁定那抹清冷的身影。苏念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长发束成高马尾,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的西装下摆扬起潮湿的风,领口别着的海棠胸针突然刺痛掌心 ——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送的礼物,纯银材质被岁月打磨得温润柔和,这些年他藏在保险柜最底层,首到决定重新追回她,才敢将这份思念别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每一次刺痛,都像是她在提醒他,那些被他亲手毁掉的美好时光。
“苏小姐,这是今天的。” 顾逸辰递出山药粥时,指节在牛皮纸袋上留下淡淡的汗渍。保安围拢的脚步声里,他看见苏念盯着自己湿透的皮鞋,睫毛轻轻颤动。七年前暴雨夜的画面与此刻重叠,当年他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冲进急诊室,攥着她冰凉的手说 “别怕,我在”,如今同样的话梗在喉头,却化作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害怕说得太急切,会吓跑好不容易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的她;又害怕说得太隐晦,她始终不懂他心底翻涌的深情。
瓷碗碎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雨燕。顾逸辰望着大理石地面蔓延的粥渍,恍惚间看见七年前那杯毒酒在衬衫上晕开的血色。那时他替她挡下致命一击,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却仍记得她抱着他哭喊时,眼泪砸在伤口上的滚烫。此刻温热的粥溅上她的高跟鞋,他突然痛恨自己的笨拙 —— 连一碗粥都保护不好,又如何护她余生安稳?他想起他们热恋时,她总是赖在他怀里撒娇,说要一辈子做他的 “小废物”,可如今,她却坚强得让人心疼。
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顾逸辰站在药店货架前,头顶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酸。他的视线掠过 “胃黏膜保护剂” 的标签,脖颈处的针孔突然隐隐作痛。那是为救她深入敌营留下的伤痕,可真正让他夜不能寐的,是她得知真相时眼底破碎的光。当时她颤抖着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背叛我时,心都死了?” 他无言以对,只能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任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
他将最新日期的胃药塞进西装内袋,想起从前苏念胃疼时,总是皱着鼻子把药片含在嘴里,非要他用吻才能哄着咽下去。那时她会狡黠地笑着说:“顾逸辰,你就是我的特效药。” 而现在,同样的药握在手中,却再难换她一个真心的笑容。他的指尖抚过药盒上的文字,在心底默默发誓,就算她现在恨他、怨他,他也绝不放弃。
停车场的雾气模糊了迈巴赫的轮廓,顾逸辰咳嗽时捂住嘴的掌心还带着药瓶的凉意。最近为了筹备追回苏念的计划,他熬夜处理工作,又在风雨中奔波,身体早己不堪重负,但他不在乎。看见苏念冲下车的身影,他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她也是这样跌跌撞撞地奔向他,发梢沾着路边的蒲公英,眼睛亮晶晶地说:“我来晚啦,有没有想我?”
掌心摊开的玻璃药瓶折射出冷光,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过期的胃药我都扔了,以后由我来记着。” 脖颈处的针孔在雾气中泛着淡红,像一道无声的誓言 —— 这次,他要用余生弥补所有错过的时光。苏念站在他面前,眼神复杂,有震惊,有犹豫,还有一丝他不敢确定的心疼。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像是等待一场决定命运的审判。这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秋雨、雾气、霓虹灯都成了背景,唯有两颗曾经错过的心,在这一刻,似乎有了重新靠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