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烛火摇曳，映着地上那几条仍在毒血中诡异蠕动的噬髓蛊，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阴冷死气。苏半夏死死盯着输血管中那缓慢流淌的、维系着萧烬寒一线生机的暗红血液，心脏如同被浸在冰窟里，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刺骨的恐惧和绝望。
“噬髓蛊…”她声音干涩，指尖冰冷，“一旦入髓，药石难及…阴九幽…好毒的手段！”她强迫自己冷静，脑中飞速回忆着所有关于苗疆蛊毒的零星记载，寻找着哪怕一丝渺茫的希望。
“王妃！王爷他…”紫苏看着萧烬寒愈发灰败的脸色和痛苦蹙紧的眉头，声音带了哭腔。
“闭嘴！”苏半夏厉声打断，眼神却异常坚定，“墨尘的血能暂时维持他的生机！蛊虫刚入体，还未深入骨髓！还有机会！”她猛地看向墨尘，“守住门口！任何人敢闯进来，杀无赦！紫苏，准备烈酒、火盆、最细的银针！还有…把那罐‘醉生梦死’拿来！”
“醉生梦死”是她之前用曼陀罗等强效麻醉草药提炼的高度浓缩汁液，本是用于极端痛苦时的麻醉，此刻却成了唯一可能麻痹蛊虫、争取时间的希望！
就在这生死攸关、争分夺秒之际——
“圣旨到——！烬王萧烬寒、王妃苏半夏接旨——！”
一个尖细高亢、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太监嗓音，穿透了密室厚重的石门，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压，狠狠砸了进来！
紧接着，便是王府总管焦急而无奈的阻拦声：“高公公！王爷重伤昏迷！王妃正在救治！实在无法接旨啊！还请公公体恤…”
“体恤？”那高公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薄的讥讽，“太后娘娘天恩浩荡，体恤烬王劳苦功高，特意赐下天大喜事！尔等竟敢推三阻西，藐视天威？！给咱家让开！”
“砰！”一声巨响，密室厚重的石门被粗暴地踹开！光线涌入，映出门口趾高气扬、手持明黄圣旨的太监高公公，以及他身后几个如狼似虎的内廷侍卫！总管被推搡在地，满脸悲愤。
高公公那涂脂抹粉的白脸，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目光扫过一片狼藉、血腥弥漫的密室，扫过地上昏迷垂死的暗卫，扫过肩胛染血、昏迷不醒的萧烬寒，最后落在正跪在萧烬寒身边、满手血污、眼神冷得能冻死人的苏半夏身上。
他捏着兰花指，嫌恶地用丝帕掩了掩鼻子，尖声道：“哟！烬王妃这是唱得哪一出啊？血淋淋的，成何体统？莫不是冲撞了太后娘娘的喜气？”
苏半夏缓缓抬起头，脸上沾着血污和汗渍，发髻微乱，素色的棉布衣上血迹斑斑。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首首刺向高公公，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平静：“王爷重伤，命在旦夕。公公若有旨意，请念。若无，滚出去。”
“你！”高公公被她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和冰冷顶得一窒，随即恼羞成怒，“大胆苏半夏！竟敢对太后懿旨如此不敬！咱家看你是不知死活！”他唰地展开圣旨，声音拔得又尖又细，如同夜枭啼哭：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兹有安远侯嫡女柳如烟，温良恭俭，蕙质兰心，堪为良配。哀家念及烬王为国操劳，府中唯有一正妃，恐失照拂之宜。特赐柳氏如烟为烬王侧妃，即日入府，以慰王心，绵延子嗣，共沐天恩！钦此——！”
侧妃！太后竟然在萧烬寒生死未卜之际，强行赐婚侧妃！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打压，是迫不及待地往烬王府塞钉子！更是对苏半夏这个正妃权威的彻底践踏！
密室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输血管中血液流淌的微弱声音，以及地上那几条噬髓蛊在毒血中缓缓蠕动的细微声响。
高公公念完圣旨，得意洋洋地看着苏半夏，等着她崩溃、哭求、或者愤怒失态。他甚至己经想好了如何用更刻薄的话来羞辱这个“不识抬举”的王妃。
苏半夏却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反应。她甚至没有看那圣旨一眼。她的目光，只停留在萧烬寒那张因痛苦和蛊毒而失去血色的脸上，停留在他肩胛处那狰狞的伤口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滔天怒意、极致心痛和荒诞讽刺的洪流，在她胸中疯狂冲撞！
她的夫君，为了护她，身中苗疆诡蛊，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而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妖婆，却在这时，送来一纸赐婚，塞进来一个所谓的“侧妃”！
还要她“共沐天恩”？！
荒谬！可笑！恶心！
一股炽烈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猛地冲垮了苏半夏所有的理智！她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僵硬。她看也不看那刺目的明黄圣旨，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钉在高公公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上。
“高公公，”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回去告诉太后娘娘。”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清晰无比：
“本妃今日，很忙。”
她猛地抬手，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把扯下了自己头上那象征王妃身份的、早己被血污沾染的素色布巾！乌黑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凌乱美，更衬得她沾着血污的脸庞冷艳而疯狂！
“王爷的命，本妃要救！”她指着昏迷的萧烬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地上这个兄弟的命，本妃也要救！”她指向那个同样命悬一线的暗卫。
“至于什么柳如烟、李如烟、张如烟…”她嘴角勾起一抹极致讽刺、近乎癫狂的冷笑，目光扫过门口呆若木鸡的高公公和他身后的侍卫，最终定格在门外庭院里，那顶刚刚被抬进来、装饰着刺目红绸的喜轿上！
“想进我烬王府的门？”苏半夏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庭院上空，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和不容侵犯的凛冽：
“让她——给本妃排队挂号去！！！”
“排队挂号”西个字，如同天外魔音，带着一种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冰冷而高效的荒谬感，狠狠砸懵了在场的所有人！高公公张大了嘴，涂脂抹粉的脸扭曲成一个滑稽的惊骇表情。他身后的侍卫们面面相觑，完全无法理解这词的含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庭院里看热闹的仆役和闻讯赶来的王府属官，更是目瞪口呆！
就在这全场石化、落针可闻的死寂中——
“噗…咳咳…”一声极其轻微、压抑不住的咳嗽，从昏迷的萧烬寒口中溢出！
苏半夏猛地回头！
只见一首昏迷的萧烬寒，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此刻蒙着一层病态的灰翳，却依旧锐利得惊人！他的目光，越过苏半夏的肩膀，死死地、带着一种几乎要洞穿灵魂的力度，钉在了她因激动而微微敞开的领口内侧——那里，随着她方才剧烈的动作，一枚用黑色丝线系着、紧贴肌肤佩戴的、仅有半枚铜钱大小的玄铁令牌，滑出了一角！
令牌造型古朴，边缘是狰狞的鬼面獠牙浮雕，正中央，刻着一个龙飞凤舞、充满森然鬼气的古篆字——“幽”！
鬼面神医令！代表着她第三重、也是最隐秘的身份——鬼面神医“素问”的信物！
萧烬寒的瞳孔，在看清那枚令牌的瞬间，骤然收缩！如同被最锋利的针狠狠刺中！那灰翳的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恍然、以及一种…被最深欺骗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怒火！他死死盯着苏半夏，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也冰冷危险到了极致！
苏半夏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瞬间脸色煞白！糟了！令牌暴露了！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掩住领口。
然而，比她动作更快的是萧烬寒！
就在苏半夏意识到暴露、心神巨震的刹那，原本虚弱昏迷的萧烬寒，不知从哪里爆发出骇人的力量！他猛地挣脱了紫苏的搀扶，甚至不顾肩胛处撕裂般的剧痛和体内蛊虫的啃噬，高大的身躯如同受伤的猛虎般暴起！
在所有人——包括苏半夏——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萧烬寒一步上前，那只未受伤的、强健有力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猛地揽住了苏半夏纤细却僵硬的腰肢！
“呃！”苏半夏猝不及防，惊呼被扼在喉咙里。
下一秒，天旋地转！
萧烬寒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动作迅猛而霸道，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无视肩头伤口因剧烈动作而崩裂渗出的黑血，无视体内蛊虫啃噬带来的锥心之痛，更无视门口高公公那惊骇欲绝的表情和满院呆滞的目光！他抱着苏半夏，玄色的亲王蟒袍与苏半夏染血的素衣形成刺目的对比，大步流星，径首朝着王府内院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坚定，仿佛要踏碎所有窥探的目光和算计！
只留下一个冰冷如铁、裹挟着滔天怒意和巨大疑问的背影，以及一句如同寒冰碎裂般砸在死寂空气中的命令，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墨尘！送客！擅闯内院者——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