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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像被蒸馏过的冰雾，裹着监护仪的滴答声渗进林薇的鼻腔 —— 那频率与她工位上的计算器惊人相似，只是此刻每一声都敲在空荡的静脉血管里。陆沉舟半跪在病床前替她掖毛毯时，万宝龙钢笔从袖口滑出银弧，在床头柜划出细响，她的旧款手机顺势滑出，锁屏界面的备忘录像段未编译的代码，"妈，首付还差 28 万，再给我三个月" 的字符泛着冷光，光标在句尾颤动，如同一枚悬而未落的输液针头。
他的指尖停在屏幕玻璃上，看着她蜷缩成虾米的侧影。发梢凝结的消毒水晶体在晨光中闪着碎钻般的光，却遮不住发根处若有若无的橘子糖甜 —— 那是她帆布包内衬永远的味道，此刻正从洗得发白的病号服领口溢出，与医院的冰冷气息形成奇异的对冲。帆布包歪在床头金属架上，拉链头挂着的翡翠小猫挂件被磨出哑光，露出底下靛蓝布料的经纬，像极了她用数据报表掩盖的生活褶皱，每一道都藏着未言说的加班夜。
"吵醒你了？" 林薇惊醒时，正看见他盯着手机的侧脸。胡茬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与她在风险评估报告上用红笔圈出的阴影区形状重合，连眉骨的弧度都像极了她画的 IRR 曲线峰值。她本能去抢手机，输液管却勾住毛毯，塑料针头在血管里轻轻一刺，疼得她后槽牙咬住下唇，尝到铁锈般的腥气。
陆沉舟按住她发颤的手腕，指腹触到那道月牙形薄茧 —— 那是计算器按键在掌纹里刻下的年轮。"28 万，" 他的拇指碾过屏幕上的数字，声音轻得像怕震碎玻璃罩下的标本，"和你包带内侧的马克笔字迹分毫不差。" 她的指尖骤然收紧，想起那个被橡皮擦得模糊的 "287654.32"，小数点后两位曾是她加班夜的计数单位，如今却成了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加速，在寂静的病房里敲出摩斯密码般的焦虑。林薇盯着他西装内袋露出的笔记本一角，封面上用钢笔勾勒的飘窗简笔画里，窗台上歪扭的字迹写着 "林薇的计算器专属区"，旁边画着颗歪歪扭扭的橘子糖。原来他早就解码了那些冷掉的三明治、茶水间偷偷吞咽的胃药、还有帆布包补丁下藏着的药费单据 —— 那些她以为用数据砌成的堡垒，在他眼里不过是透明的玻璃幕墙。
"上周看你疼得按计算器的手都在抖，" 他变魔术般掏出个银杏木药盒，打开后薄荷醇的清香漫出，"特意让家庭医生调了不影响神经突触的配方。" 标签上的 "每日三次" 后面，小数点后两位数字被描了又描，是他模仿她记账时特有的顿笔习惯，墨迹透纸背，像极了他在董事会为她据理力争时的笔锋。
林薇的视线突然被盐水模糊，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 "女娃买房丢人" 时，背景音里哗啦啦的麻将声 —— 那声音曾让她在深夜把计算器咬在嘴里，怕哭出声惊醒合租室友。而此刻，陆沉舟用掌心包裹她插着针头的手，体温透过输液管逆向传来，将冰凉的葡萄糖焐成温热的暖流，像在焐热一枚冻僵的小数点。"为什么总把自己藏在数字后面？"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教我看现金流曲线里的人性温度，自己却活成了没有小数点的整数。"
"我怕..." 她的声音轻得像监护仪的底噪，"怕说出来，就成了别人公式里的变量。" 话音未落，一颗橘子糖被塞进嘴里，糖纸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陆沉舟指尖捏着翡翠色的糖纸，上面印着她老家小卖部的图案："知道我为什么总送这个吗？" 甜味混着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炸开，像极了他第一次在消防通道说 "用飘窗抵利息" 时的意外暖意，"它的甜能覆盖所有涩味，就像你的小数点，能让每个绝境都有进位的可能。"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钢琴键般的光影。林薇看着他将未发送的短信转发给自己，收件箱里躺着昨晚的未读消息："帆布包第三道补丁又开线了，周末带你去面料市场 —— 要能装下 128G 移动硬盘和橘子糖的斜纹帆布。" 输液管里的葡萄糖滴入静脉，暖意顺着血管爬满心尖，忽然发现他腕表内侧刻着的 "280000" 旁，多了行更小的字："= 林薇的飘窗 + 我的早餐邀约 ×90 天"。
床头柜上，她的帆布包、他的翡翠挂件、刻着相同数字的腕表并排而立，像三个沉默的等式符号。林薇捏着翡翠小猫挂件，发现背面用激光刻着极小的 "薇" 字，笔画边缘保留着手工雕刻的毛边，像极了她帆布包补丁的粗粝针脚。"其实真正的缺口，" 她忽然笑了，眼泪砸在挂件的翡翠皮毛上，"从来不是 28 万，是不敢伸出的那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