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容没有回答,寒毒与烈性药的碰撞让她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沈砚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沈砚本想推开她,却在看到她锁骨处同样的箭疤时顿住了。
那是一道己经泛白的旧伤,位置、形状,甚至角度都与他的一模一样。
沈砚皱了皱眉,抬眼看向萧令容,却发现她也在看着他,眼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原来如此……”沈砚突然笑了,那笑容冷得骇人,“那殿下可知,我父亲临死前手里攥着什么?”
他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半块玉佩。羊脂白玉上雕着精致的凤纹,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萧令容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挣扎着从颈间扯出一根红绳——上面挂着另外半块。
两块残玉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组成完整的凤凰于飞图。玉背刻着两行小字:
“永结同心
永安十二年制”
密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炭盆里的火星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同样苍白的脸色。
“母后给的……”萧令容先开口,声音嘶哑,“说是……保平安……”
沈砚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
他记得很清楚,父亲咽气前将这半块玉塞进他手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去找……凤佩的主人……她……能告诉你……真相……”
十年前的血案,两块残玉,两个同样位置的箭伤……太多的巧合拼凑在一起,就再也不是巧合。
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天了,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帮我肃清朝堂,”萧令容突然说,“我给你谢家平反的证据。”
沈砚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萧令容艰难地支起身子,“我知道当年是谁调换了谢家军的粮草……是谁在箭头上淬了‘凝露寒’……”
沈砚猛地掐住她的脖颈:“说下去。”
萧令容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溅在沈砚袖口。
寒毒再次发作,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牙齿咯咯打颤。
沈砚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将她揽入怀中,手掌贴上她后心,缓缓渡入真气。
“冷……”萧令容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额头抵在他颈窝处。
这个在朝堂上搅动风云的长公主,此刻脆弱得像只淋雨的猫。
沈砚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背上,像安抚受惊的猫儿一般缓缓拍着。
这个动作太过熟稔,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十年前秋猎遇袭时,那个救了他的蒙面少女,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背说“别怕”。
内室的烛火渐渐暗了下去。
——
天光微亮时,影九浑身是血地撞开了内室的门。
“殿下!五皇子被软禁……大皇子勾结北狄……这是……截获的密信……”
他递上一封染血的信笺,火漆上赫然印着苍狼图腾。
萧令容勉强展开信纸,上面的内容让她瞬间血色尽失——
“腊月廿三,趁祭天大典,以凝露寒弑君。”
落款是一个“李”字。
沈砚捡起从信中掉出的一枚令牌,眼神骤冷。这是北狄王庭的调兵符,而背面刻着的日期,正是谢家满门被屠的那一天。
——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纱时,皇宫深处的老皇帝正着半块凤纹玉佩喃喃自语:“谢家的孽种……果然还活着……”
玉佩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那上面刻着的凤眼,竟隐隐泛着血色。
——
晨雾笼罩着公主府的西跨院,沈砚站在廊下,指尖着腰间的匕首。
那把匕首是萧令容今早亲手插回他鞘中的,刀柄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谢公子。”
影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递上一套玄色劲装。
沈砚挑眉——这称呼变得倒是快。
“殿下吩咐,今日您以‘蛛网’暗卫的身份随行。”影七压低声音,“五皇子府上有异动。”
沈砚接过衣服,触手竟是冰凉的鲛绡。这种产自南海的珍稀织物刀枪不入,整个大胤不超过五匹。
他轻嗤一声:“你们殿下倒是舍得。”
“殿下说……”影七犹豫了一下,“说这料子防水,免得您再被血浸透了不好洗。”
沈砚拿起衣服的手一顿,嘴角不自觉扬起。
这确实是萧令容会说出来的话——刻薄里藏着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切。
换上劲装后,他整个人气质都为之一变。玄衣衬得他肤色冷白,束起的黑发露出凌厉的眉骨,哪还有半分花匠的温顺模样。影七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难怪殿下要留这人在身边,光是这副皮相就够赏心悦目的。
“看够了吗?”沈砚冷冷扫他一眼。
影七立刻低头:“马车备好了。”
——
五皇子府外,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巷角。萧令容掀开车帘时,沈砚正用帕子擦拭长剑。
晨光透过纱帘落在他眉间,将那一道旧疤照得格外清晰。
“你倒是自觉。”萧令容瞥了眼他腰间的“蛛网”令牌。
沈砚收剑入鞘:“殿下亲自招安,谢某岂敢不识抬举。”
马车微微晃动,萧令容一个踉跄,沈砚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隔着厚厚的狐裘,他仍能感觉到那截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两人俱是一僵,又同时松开手。
“五皇弟最近闭门谢客,”萧令容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袖,“说是染了风寒,可太医却说脉象平稳。”
沈砚眯起眼:“你怀疑他被软禁了?”
“不是怀疑。”萧令容从暗格里取出一卷绢画,“昨日有密报说,五皇子府夜半传出琴声,弹的是《黍离》。”
画上是一处精巧的庭院,假山旁站着个怀抱古琴的素衣女子。沈砚目光一凝——女子腕间的玉镯与昨日密信上的火漆纹路一模一样。
“北狄的暗桩?”
“李家三房的庶女,半年前被五皇子收为侍妾。”萧令容冷笑,“我这位五弟向来谨慎,突然沉迷女色本就蹊跷。”
马车缓缓停下。沈砚先一步跃下车辕,伸手去扶萧令容。她搭着他的手腕下车时,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这是个暗号。
“记住,你现在是我的贴身侍卫。”她凑近他耳边低语,呼吸拂过他耳廓,“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擅自行动。”
沈砚垂眸:“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