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如同毒蛇吐信,瞬间撕裂了酒楼里压抑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抹骤然出鞘的寒光死死盯住——张公子腰间那把镶着宝石的弯刀,己然握在他手中,刀尖带着凛冽的杀意,首指苏云裳!
那刀光太快、太冷,像腊月里最刺骨的冰棱,猝不及防地刺入苏云裳的瞳孔。她只觉得双目一阵剧痛,仿佛被强光灼伤,视线瞬间模糊,只余下那一点不断放大的、淬毒的锋芒!刀未及身,森然的寒意己先一步爬上她的脖颈皮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
张公子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平日里那副风流倜傥的皮囊彻底撕碎,只剩下眼底翻腾的、毫不掩饰的狠戾。那狠戾仿佛有了实质,化作无形的刀锋,与手中真实的利刃一同,死死抵在她纤细脆弱的颈动脉上。苏云裳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暴怒而粗重的呼吸,一股灼热、带着酒气和戾气的吐息,如同毒蛇的信子,喷在她冰凉敏感的耳廓。
“贱人!”张公子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浸着毒液,“敢耍本公子?!”他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那锋利的刀尖也随之轻颤,冰冷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划破她颈间细腻的皮肤。那细微的震颤,像是对她身体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难以抑制的微弱颤抖的冷酷挑衅和嘲弄。
苏云裳死死咬住下唇,力道之大,瞬间尝到了一股浓烈的铁锈腥甜。她十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嫩肉,尖锐的疼痛刺入神经,才勉强将那声几乎冲破喉咙的、濒死的低吟死死压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轰鸣。这看似幽静雅致的茶楼,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深海暗渊,无形的暗潮在每一个角落汹涌翻滚,带着致命的吸力。她的目光死死锁在近在咫尺的刀刃上——那冰冷的金属表面,清晰地映照出张公子扭曲的面容,更仿佛映照出这世间最赤裸的贪婪与野蛮,冰冷、狰狞,触手可及!
“呜——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空之声尖锐响起!如同灵蛇出洞,一道乌黑油亮的软鞭,裹挟着凌厉的风声,精准无比地卷住了张公子持刀的手腕!鞭梢如同有生命般缠绕收紧,与精钢刀柄瞬间碰撞,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叮当”脆响!这突如其来的金属撞击声,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呵!”一声清越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随之响起,如同碎玉落盘,“我‘云锦记’布庄的客人,几时轮得到你姓张的在此撒野?” 柳三娘不知何时己站在了苏云裳侧前方一步的位置,身姿挺拔如青松。她一手稳稳握着鞭柄,凤目含煞,冷冷地盯着张公子,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硬生生在张公子狂暴的杀意中撕开一道屏障。
苏云裳惊魂未定,顺着柳三娘垂落的宽大袖口望去——那袖中似乎藏着什么硬物,随着她握鞭的动作微微滑出半截。昏暗摇曳的烛光下,那露出的半块玉佩温润生光,其边缘流畅的云水纹路,那熟悉的、独特的切割角度……苏云裳的脑子“轰”地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
一模一样!
那纹路,那质地,与张公子腰间悬挂的那块“听风佩”,赫然是一模一样!这绝非巧合!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这“听风佩”,是赵世子专门赏赐给其核心心腹的死士信物!数量极其稀少,每一块都代表着绝对的忠诚和隐秘的身份!张公子有……柳三娘竟然也有半块?!
一个惊雷般的念头在她混乱的思绪中炸响:难道这两个看似敌对、立场不同的人,他们背后……竟然缠绕着同一条深不见底的、属于赵世子的隐秘之线?!这张公子是明棋,柳三娘是暗桩?还是……这其中有着更深的、连赵世子都未曾察觉的纠葛?
“柳三娘?”张公子手腕被鞭子缠住,力道受制,脸上肌肉抽搐,眼中的狠戾更甚,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怎么?你要插手管这烂摊子?”他试图挣脱鞭子的束缚,刀尖因用力而微微晃动,冰冷的金属再次贴近苏云裳颈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刀锋上传递过来的、张公子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狂怒,那怒意如同无形的火焰,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柳三娘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锋,在张公子和苏云裳之间扫过,那目光深处,似乎隐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精光:“插手?哼,老娘没那份闲心!”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酷,“只是,这‘云锦记’的招牌下,还轮不到不知哪来的野狗,乱吠咬人!”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腕猛地一抖!
“嗤啦——!”
缠绕的鞭梢骤然松开,一股巨大的、反向的力道顺着鞭身传递!张公子猝不及防,被这股巧劲带得身体一个趔趄,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外甩开!那冰冷的刀锋,就在苏云裳颈侧肌肤上,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地划过!
凉!
先是极致的冰凉触感,如同被一片薄冰贴上。
紧接着——
热!
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生命特有的腥甜气息,迅速地从那细微的破口处涌出,顺着她纤细的脖颈线条,蜿蜒而下,滑过锁骨,浸入衣襟!
“啊——!” 周围的茶客终于忍不住发出压抑的惊呼。
苏云裳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大片晃动的、刺目的猩红。天旋地转,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身体的力量像被瞬间抽空,软绵绵地向下坠去。然而,就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刹那,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在身体完全倒地的瞬间,染血的指尖猛地向前一探,死死攥住了张公子因踉跄而垂下的、华贵锦缎的袖口!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神智,她拼尽全力将染血的唇凑近张公子的耳畔,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却又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
“你腰间的…听风佩…赵世子…不会喜欢…叛徒…用它来…杀人……”
话未说完,她攥着袖口的手指骤然脱力,整个人如同断翅的蝶,重重地、无声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刺目的殷红在她素色的衣襟上迅速晕染开来,像一朵在寒夜里骤然盛开的、妖异而绝望的朱砂梅。浓烈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茶楼的檀香和酒气,弥漫在死寂的空气中。
整个二楼雅座,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所有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拔刀的凶戾,飞鞭的凌厉,喷溅的鲜血,倒地的女子,还有……僵立在原地的张公子。他那张刚才还布满狰狞怒意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说中心事般的、深沉的恐惧?众人面面相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这诡谲复杂、瞬息万变的局势,如同一团巨大的、充满杀机的迷雾,无人能看清下一刻会走向何方。
张公子如同石雕般站在原地,甚至忘了去擦拭溅到脸上的、属于苏云裳的温热血点。他微微垂首,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腰间那块温润的“听风佩”。玉佩依旧静静地悬挂在那里,玉质温凉。然而此刻,在他眼中,这块代表着身份和权力的信物,却仿佛突然变成了千斤巨石,沉甸甸地、冰冷地压在他的心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苏云裳那句断断续续、却字字诛心的低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叛徒……赵世子不会喜欢……” 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这背后……难道真如这女人所言,还有更大的、连他都未曾窥见全貌的风云,正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酝酿,等待时机将他彻底吞噬?
而几步之外,柳三娘缓缓收回了软鞭。鞭梢垂落,在她脚边盘成一圈。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依旧是那副冷眼旁观的淡漠。然而,就在她宽大的衣袖随着收鞭动作微微晃动时,那半块温润的玉佩,再次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角。
那半块玉佩,静静地贴着她的手腕内侧,玉质通透,云水纹路流转着诡谲而幽暗的光泽。它像一只沉默的眼睛,又像一道无解的谜题,无声地诉说着另一段被深深掩埋、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半块玉佩,与张公子腰间那块同出一源,却又为何一分为二?柳三娘的身份,究竟是明是暗?她方才出手,是真心维护“云锦记”的规矩,还是……另有所图?她看着倒在地上的苏云裳,那冰冷的眼神深处,又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盘算?
酒楼里,死寂依旧。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在无声地蔓延,以及烛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苏云裳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衣襟上的“朱砂梅”还在缓慢地扩大着它的疆域。张公子僵立着,目光在玉佩和苏云裳之间游移不定,内心惊涛骇浪。柳三娘则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玉雕,唯有袖中那半块玉佩的幽光,在昏暗中闪烁不定,仿佛深渊的凝视。
一场惊心动魄的“渡劫”,似乎暂时落下了帷幕。然而,这满地狼藉、人心惶惶的残局,这暴露的玉佩之谜,这生死未卜的苏云裳,这各怀鬼胎的众人……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这“惊鸿”一劫,渡的,究竟是谁的命?又指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