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铁砂般砸在苏府琉璃瓦上,将整座宅院浇成墨色孤岛。苏云裳贴在抄手游廊的砖柱后,后腰那柄歪把子手枪硌得生疼,枪管锈迹透过单衣刺着皮肉,像条冬眠的蛇。昨夜暗巷的血腥气还凝在鼻尖——更夫梆子声里,苏承业提着断指与赵王府管家密谈的画面,此刻正被暴雨绞成碎片,混着母亲遗留的狼牙信符,在眼底熬成一锅滚粥。
正堂门缝漏出的烛光,将她半边脸映得忽明忽暗。里面传来苏承业谄媚的颤音:"管家大人放心,那批货己藏入地窖..."另一个冰碴似的嗓音截断他:"世子爷只要断指为信,密道痕迹若有半点疏漏——"话未毕,苏明远的咳喘声像破风箱般炸开,痰沫星子溅在紫檀桌面上,洇出灰黑的印。
"砰!"
雕花门被踹开的刹那,烛火猛地矮了三寸。苏云裳踏进门的脚步裹着风雨,湿透的裙裾在金砖上拖出蜿蜒水痕,像条正在爬行的银蛇。她掌心摊开的断指"啪"地落在案上,青白的骨茬对着苏承业,断口处的血丝还在微微颤动。
"兄长昨夜去暗巷交割,怎把我的断指遗落了?"她指尖点向狼头拓片,朱砂印在烛光下泛着油光,"倒是这北狄狼牙符,与管家靴底的密道灶灰相得益彰。"
苏承业瞳孔骤缩,像被踩中七寸的蛇,嘶吼着扑来。苏云裳不退反进,银簪如灵蛇出洞,精准挑破他脚踝的燎泡——脓水混着血丝溅在青砖上,烫得他满地打滚,哀嚎声撞着堂柱嗡嗡作响。她捏起靴底的灶灰,凑到烛火下:"这松油烟气的灰,唯有王府密道的火把能烧出来。"
赵王府管家猛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在桌沿发出脆响。苏云裳却突然笑了,从袖中抖落半张焦黑信笺:"管家袖中那封军械密信,可愿与这蛇信毒信对对笔迹?"话音未落,顺天府捕快撞开侧门,鲨鱼皮刀鞘在雨中闪着冷光。
狼毫笔饱蘸的墨汁落在信笺上,瞬间渗出妖异的绿纹。苏承业盯着那些扭动的蛇形毒线,突然爆发出怨毒的咆哮:"苏云裳!赵世子不会放过你——"雷声恰在此时劈下,将他的嘶吼碾成碎片。铁链锁住管家脖颈的哗啦声里,苏明远歪倒在太师椅上,枯手抓着扶手划出刺耳声响。
暴雨冲垮了檐角的铜铃,碎声混着捕快的脚步声远去。苏云裳站在空荡荡的正堂,雨水从发梢滴在狼头拓片上,将朱砂晕成蜿蜒的血河。后腰的手枪突然发烫,枪膛里的机油味混着蛇性毒的苦杏仁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张无形的网。
她摸出拼合的白玉耳坠,狼眼黑曜石在闪电中眨了一下。母亲临终前的碎语突然清晰起来:"北狄...信物...狼头军印..."堂外的雨幕里,醉仙楼方向腾起一团暗红火光,像谁在天幕上泼了碗血。苏承业那句"北狄王庭不会放过你",此刻正顺着房梁的水渍,一滴一滴砸在她后颈。
断指还在案上泛着青白,蛇信毒的绿纹在烛光下渐渐暗淡。苏云裳捡起银簪,簪尖凝着的血珠滴在信笺焦边,与那些毒纹融成更深的黑。这苏府的每块砖都浸着背叛,比北狄的毒更蚀骨——可当她转身望向暴雨深处,却看见更夫提着灯笼走过月洞门,梆子声在雨幕里飘成一句呢喃:"子时三刻...平安无事..."
平安?她握紧发烫的手枪,枪管锈迹硌进掌心血痕。当顺天府的囚车碾过青石板,当赵世子的绯袍出现在长街尽头,这柄老枪里的子弹,究竟是射向北狄的狼头,还是王府的云雷纹?雨幕中那团暗红火光突然爆亮,将她半边身影映得如同燃烧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