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阿囡攥紧娘亲沾满面尘的围裙:"我想学武。"
木勺搅动肉馅的动作骤然僵住,瓷碗里碎肉与葱花的香气凝滞在半空。娘亲垂眸望着缩在膝头的阿囡,浑浊瞳孔里跳跃的灶火将那张稚嫩小脸映得忽明忽暗:"阿囡怎突然说起这个?"
"阿囡不想一辈子躲在灶台后面。" 阿囡将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粗布围裙,布料上沾着的面疙瘩硌得生疼。她想起现代社会写字楼里的落地窗,想起深夜加班时便利店暖黄的灯光,至少在那里说错话只会扣工资,不像这里 —— 说错一个字就可能被铁链锁进柴房。"而且... 我可以扮成男娃!" 她突然抬起头,眼里闪着光,"把头发束起来,穿上哥哥的旧衣服,没人会发现我是女孩子!"
陶碗重重磕在枣木案板上,脆响惊得娘亲指尖一颤。
"这院里的护院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汉子,你个小丫头片子......" 娘亲佝偻着背,枯瘦的指节捏得面团 "噗嗤" 作响,案板上溅起星星点点的面粉。她突然抬头,眼角新添的皱纹里还沾着未擦净的面屑,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般沙哑:"而且 ——"" 我可以扮成男娃!"阿囡猛地跳起来,发梢的红头绳扫过盛着酵母的陶碗,惊得褐色粉末簌簌落在案上。她眼睛亮得惊人," 把头发束起来,穿上哥哥的旧衣服,没人会发现我是女孩子!"
"刀枪无眼,上次张护院徒弟练枪,生生戳穿了自己的靴底!" 娘亲突然将面团重重摔在案板上,震得擀面杖都跳了两跳,"扮男装哪有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可怎么好!"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她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霜。
阿囡抄起擀面杖,木杖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哨音。她踮起脚尖,模仿着护院们晨起练刀的模样,腰肢拧得像雨后新抽的柳枝。木杖破空的声响惊得梁上燕窝里的雏燕啾啾乱叫,老燕子扑棱着翅膀从雕花窗棂外掠过,衔着的半条青虫掉在灶台边。"后院的野猫再小,被逼急了也能挠瞎恶犬!" 她涨红着脸,手腕翻转间带起呼呼风声,"您看我这手腕多有劲!扮成男娃就没人能拦住我!"
娘亲的动作突然僵住,沾满面粉的手掌缓缓覆上阿囡握杖的手。那双布满裂口的手轻轻着女儿掌心的薄茧,眼底泛起水光:"你当娘是怕你吃苦?" 灶台的火苗突然蹿高,将她脸上的沟壑照得忽明忽暗,"那年洪灾,你爹为了护住咱们娘俩,生生被人踩断了两根肋骨......" 蒸腾的热气裹着面香漫过整个厨房,将母女俩的身影晕染得模糊不清,"这侯府的安稳,是拿命换来的。"
"所以阿囡更要学武!" 阿囡反握住娘亲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她生疼,"您总说爹是府里的小管事,可上次王管家掀翻咱们的粥锅,您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她突然哽咽,"我不想再看您偷偷抹眼泪。扮成男娃,就有机会保护您了!"
案板陷入长久的寂静,只有面团被揉捏的沙沙声。月光顺着竹篾窗棂流淌,在揉好的面团上撒下细碎银斑。娘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若真要学......" 她转身掀开陶瓮,热气裹着紫苏与糯米的香气扑面而来,"明日卯时,去柴房后面的枯井旁。记得把头发束紧,找身旧衣裳换上......"
阿囡猛地抬头,月光在她眼底碎成银河。娘亲舀起一勺米浆,动作像是在浇灌一株新生的嫩芽:"别让你爹知道,更别告诉任何人......" 她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沧桑,"咱们阿囡,该去闯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