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九皋的裁纸刀在舱板上刻出最后一笔时,整艘粮船突然剧烈倾斜。裴三娘子扑到窗边,只见汴河水面浮起无数铜镜碎片,每片都映着蔡府祠堂里那个陶瓷人偶的脸。
"是镜蛊追来了!"她反手抽出程九皋腰间的青铜算筹,蘸着他伤口渗出的血,在舱门画了道"/"形符咒——正是昨夜撕裂影子的古文字。
河面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第一波镜片撞上船板的刹那,裴三娘子突然念起《镜语》里那句**"七重泪,几时流"**,喉头竟涌上铁锈味。她咳出的血珠溅在算筹上,青铜表面立刻浮现出父亲批注《禹贡》时常用的朱砂符号。
"三娘子看水底!"程九皋突然拽住她手腕。浑浊的河水中,数十具陶瓷人偶正手挽着手组链,每具人偶心口都嵌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赫然是汴京各处的景象:州桥夜市、大相国寺、甚至皇宫垂拱殿!
"他们要布星斗大阵..."程九皋话音未落,粮船底部传来刺耳的刮擦声。裴三娘子抓起染血的铜镜照向水下,镜光所及之处,人偶们突然齐刷刷仰头——它们的脸全是蔡京!
"哗啦!"
船板被陶瓷手臂捅穿的瞬间,裴三娘子将铜镜按在程九皋胸口的金线上。镜背西域地图突然浮到半空,那些金线竟脱离皮肤,在空中织成张汴京全景图。
"我明白了!"她撕下袖口罗纱,蘸血在地图上疾书:**"对镜尽道难处。难道尽,又回说"**。血字触及金线的刹那,整条汴河的人偶同时僵住,仿佛被无形丝线吊住的傀儡。
程九皋突然夺过铜镜砸向舱板。碎片西溅中,他抓起最大的一片刺进自己心口:"三娘子续诗!"鲜血喷涌而出,在舱顶凝成新的诗行:
**"歌彻小楼夜未央,镜前人笑泪光藏"**
河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裴三娘子看见人偶们开始互相撕咬,蔡京的面容在陶瓷碎片间扭曲崩解。她趁机扑到船头,将父亲那枚"照殿红"铜镜掷向水中——
"轰!"
镜面炸开的强光里,浮现出于阗地宫的壁画:父亲跪在巨大铜镜前,镜中倒映的却是北斗七星。壁画角落题着首小诗,正是《镜语》缺失的后半阙:
**"魂摇下莹尊满,又消愁,愁又愁"**
晨雾突然染上血色。裴三娘子回头,看见程九皋胸前伤口里爬出无数金线,正将落水的铜镜碎片重新串起。
"这才是真正的《禹贡真形图》..."他咳着血笑道,"星斗大阵要借七首《镜语》才能启动..."
话音未落,最后一块碎片自动拼回铜镜。裴三娘子突然记起母亲临终塞给她的金步摇——那根本不是首饰,而是于阗镜术的钥匙!
她拔下步摇插入镜钮。整个汴京城的地面开始震颤,七十二家正店的酒旗无风自动,组成巨大的星图。程九皋手臂残余的金线突然飞向皇宫方向,在垂拱殿上空爆出七个血色大字:
"情雨又在日朦胧"
"蔡京要借早朝发动阵法!"裴三娘子抓起裁纸刀割断缆绳。粮船顺流而下时,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染血的铜镜里眨了眨眼——这一次,倒影对她念出了完整的《镜语》:
"陈素泪,又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