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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姚绾看不见的地方，周予凉的车就跟在公交右侧靠后。
明明姚绾只要一侧头就能看见的。
但她没有。
“小周总，实在对不住了。”
司机手握方向盘，心里狠狠为自己捏了把汗，他才着手这份工作三天，也没摸清这位雇主的性子。
“没事。”
后座的男人异常地好脾气，只是看向了身边座位上放着的花。
蓝紫色的花楹花，只剪下一枝，开得很好。
司机察觉到后座人的沉默时，不动声色地借着车内后视镜揣摩车后座的老板。
下一刻，那人锐利的眼神和那道视线对视。
“我这里，没有第二次机会。”
司机余悸未消，只能连连点头：
“我懂得了，小周总，不会有下一次。”
周予凉没去管他，刚才在公司外对姚绾说的不是假话。
这个新来的司机，没有询问过他的去向，丢下了他这个雇主去了地下车库。
他走出门的时候，才看见的姚绾。
花楹花是他今晚打给司机准备的，司机在取车前忘了拿给他。
回了家，一室寂静，路过玄关处挂着的画，他停留了一会。
冷色的光打在画上，衬着画上的蓝紫色更加绚丽。
周予凉手里拿着花楹花，玄关处有带水的空花瓶，应该是梁女士今天接桃子来过了，他把己经修剪过的花顺手就摆进了花瓶里。
借着玄关处传进客厅的微光，他将脱下的西装随手放在了沙发上，扯了扯领带，倚靠在了沙发上。
花就摆在了玄关那幅画下。
他一首没开灯，只有玄关那儿的长明灯一首亮着。
周予凉陷落在黑暗里，久久地望着那幅画。
……
——对不起，我今晚有事，没去公司。你没等太久吧，你回家了吗？
姚绾下拉手机状态栏，己经十一点多了，她嘴角无意识地冷讽勾起。
——没事，老板今天留了加班，我没等多久，这会儿在家了。
配上免罪表情包。
——那就好，对不起哈。我明天会到公司的。
——没关系，明天见。
这个周予梁，和记忆里那个偶尔露出浅笑的少年很像。
这种人，在姚绾的推想中，这样的人身上应当是带着曙中晨露，或者暖阳下晒透的皂角香的。
那么，小邹总呢？
他身上的味道，今天闻着是一股清新的，不刺鼻的沉稳木质香，像是从他衣领中散发出的，其实不怎么浓，只不过她今天离他的距离有些近。
所谓什么有钱男人的淡淡烟草味，她没闻到。
有心想起了过往，姚绾就把她初中用过的一个绿色手札给翻了出来。
随手翻开里面发脆的纸页，有那么数十页是写了东西，或者夹着东西的，她当初并没有写完这个本儿。
上面大部分是她从前看小说，散文里的句子。然后就是些琐碎的记事，什么记得要拿生活费，要买填卡铅笔……
再往后，她翻开一页，里面夹着张字条，写着“梁女士”，附上一串号码。
这一页还夹着两朵很小的，薄薄的依偎在一起的枯槁花朵，一点点深蓝泛黑。
早就粘得不稳了，姚绾指尖触了触，它就滑下纸页，轻飘飘躺在了被褥的褶皱里。
她小心把脆弱花朵拈起，放回了这一页里。
——
“姚同学，以后就麻烦你了。”
梁月晗眼睛里对姚绾寄予厚望，姚绾点点头，就这样，她成了周予梁的“功课辅导专员”
那个时候的姚绾不知道，这份意外来的“工作”持续了近三月。
三个月的时间里，姚绾放了学就往周予梁家里去。
其实基本只有语文，道德与法治这种类似科目才需要她指点。
至于物理一类么，通常场景是周予梁辅导她。
往往是周予梁用笔指了指她拿回来的，堪堪及格的物理小测试卷：“姚绾，物理课上，好睡觉么？”
姚绾的面色有一瞬趋于扭曲，她强忍着怒气勾勾唇，“先不提物理了。”
她抽出语文卷拍在桌上：“我们先来理解一下这篇典型小说的作者深意吧。”
……
周予梁家，并不是一首在这座小镇上的。
他们是搬来的。
从前听镇上人说过，那个时候的梁女士，一个人带着八、九岁左右的周予梁来了镇上，还引发了一阵风言风语。
邻里之间怎么也有数十年了，彼此都没什么闲话可聊了。
忽然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单身母亲，那的确是点燃了周围人的八卦之心。
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有。
那一阵，对于梁女士的尖锐评价，连姚绾都有所耳闻，尽管那时候的姚绾还不知道那些话带着多大的恶意。
有说梁女士未婚先孕的（大家都没见过周予梁父亲），有说她是第三者的，有人说梁月晗自己估计也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当然还有说她丈夫早死的。
诸如此类。
但梁月晗还是如一日的开着那家镇上唯一的花店。
同样的，自然也有不怀好意的人来搅乱梁女士的生活。
周予梁他们家不仅养了狗。
他们家的组成情况很怪异，周予梁还有个哥哥，应该说是他表哥。
他叫梁禛元。
周予梁和梁女士现在的房子其实是梁禛元家的。
梁禛元被他母亲一个人抚养，后来梁禛元母亲去世，梁禛元那个父亲找来了镇上，梁禛元不想跟着他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离开小镇。
再后来，梁女士就带着八九岁的周予梁来了。
在镇上人眼里，梁禛元是一个无论外表还是内里，都很不好惹的不良少年。
那个半大的少年，很少见到他身上是完好的。
他的脸上，鼻梁上，胳膊腿上总是有着各种挫伤、淤肿。他脾气不好，但凡有人挑衅，那么总免不了一番厮打。
梁禛元的打法是全然不计后果的，他的狠劲通常才是对方最忌惮的地方。
这个少年打架时就像是不要命一样，哪怕梁禛元自己身上的伤可怖得多，但他一旦得手，就是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不咬下别人一块肉也是绝不松口的。
更何况，这个梁禛元极会打架。
周予梁这会初一，梁禛元己经去县上读高中了，一个月回来一次。
这天，镇上的初中放周末假，一般比平时还要早些。
姚绾到了周予梁家里，梁月晗看着离晚饭时间还早，就为周予梁和姚绾做了皮蛋瘦肉粥先垫着。
姚绾拿勺子搅动着粥里的绿色的葱花，还有皮蛋和瘦肉，这些汇都聚在一个装饰着绿叶兰花的漂亮碗盏里。
闻着热粥散发出的香气，任晚忽而觉得很幸福，然后就是一种说不出的悲怆。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吃皮蛋瘦肉粥。
大众认知的所谓的家常的菜，在姚家都不家常。
皮蛋瘦肉粥里的食材其实都算不得多贵，姚家买得起的，不过从来也没被提及，更何况出现在餐桌上。
姚家的一日三餐是十分固定的。
早上，粥配咸菜和鸡蛋。
中午，米饭配一两道菜，菜量会炒很多，足够姚家爷爷奶奶以及姚绾和姚傅文吃。
晚上，煮面，如果有中午的剩菜，那么就放一起。
晚上的时候，通常是姚绾和弟弟——姚傅文，要一起等着姚家爷爷奶奶回到家，然后才开始做饭。
夏天还好，可是冬天，黑夜来得快，他们拿了凳子，干脆坐在厨房里，等着外面的天都黑尽了。
姚傅文更小一点的时候，通常耐不住瞌睡，就靠在姚绾身边睡着了。
姚家爷爷奶奶是地道的农民，甚至在姚绾和姚傅文出生之前，他们都住在三公里外村里的老房子里。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姚父和姚母在镇上最边缘，自建的小房子。
一个没有粉刷，只在灶台贴了瓷砖的，灰扑扑的非要靠近镇上的水泥小房子。
姚父姚母几年前早去了外地做零工，姚绾和姚傅文那会儿二年级。
说实话，就依照姚家的情况，有没有这碗皮蛋瘦肉粥，其实没什么所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