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椅,束缚带勒紧身体的触感,还有头盔内部无数微针抵住太阳穴的细微刺痛。江离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固定在解剖台上的困兽。医疗舱的冰冷白光被更加幽暗的、泛着淡蓝色光晕的“深潜”准备室取代。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神经链接凝胶的微甜气味。
“神经链接同步率稳定在87%…阈值安全。”
“记忆回廊协议加载完成…焦点锚定:林晚…锚点关闭事件…”
“‘容器’体内异质信号稳定…同步抑制场强度维持峰值…”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准备室内回荡,来自几个悬浮在半空的球形监控无人机。那个代号“灰隼”的医疗人员正在最后的控制台前紧张操作。
“守墓人”队长——代号“磐石”——站在观察窗前,双手抱臂,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的目光穿透强化玻璃,落在江离身上,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他的颅骨,挖掘出深埋的真相。那目光里没有关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不容置疑的逼迫。
“记住,‘容器’。” 磐石的声音透过内置通讯器传来,低沉而带着金属质感,“你的意识是探针,目标是‘钥匙’意识深处关于林晚关闭锚点的核心记忆。那是她母亲用生命换来的信息,也是我们对抗‘归巢’的唯一希望。不要迷失在情绪碎片里,不要触碰那暗金的侵蚀源质。找到它,带回它。否则,‘钥匙’的守护燃尽之时,就是‘初火’被‘归巢’吞噬之刻。”
初火…吞噬…江离的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看向隔壁观察窗后,那个浸泡在修复液中的小小身影。小玲医疗舱的数据屏上,那道代表林晚守护意志的乳白色光轨,己经微弱到几乎与背景噪音融为一体,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而那道冰冷暴戾的暗金光轨,则如同苏醒的毒蟒,正在缓缓昂起头颅,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时间…真的不多了。
“深潜程序…启动。” 灰隼按下了最终指令。
嗡——!
头盔内部的微针瞬间释放出微弱的电流!江离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从身体里抽离!眼前的景象如同打翻的颜料盘般旋转、模糊、最终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一种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声音、撕裂的情绪碎片如同湍急的河流,从他意识边缘冲刷而过!那是小玲意识空间外围的垃圾信息流,由恐惧、悲伤、迷茫和那暗金侵蚀源质的低语混杂而成。
**“沉沦…归巢…”** 冰冷的侵蚀意念如同跗骨之蛆,试图缠绕上来。
**“妈妈…救我…”** 小玲绝望的呓语碎片,带着撕心裂肺的悲伤。
**“光…陷阱…”** 林晚残留的警告,微弱却执着。
江离紧守心神,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死死锚定着磐石灌输给他的唯一目标——林晚!锚点关闭!他集中全部意志,在混乱的信息流中艰难地“搜寻”着那个特定的、温暖的、带着决绝牺牲气息的“信号”。
下坠…下坠…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混沌,眼前的景象猛地一凝!
他“站”在了一片…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无边无际的荒原之上!
天空是翻滚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脚下是龟裂的、布满焦痕和粘稠黑色液体的黑色大地。无数巨大、不规则的镜面碎片如同墓碑般矗立在荒原上,每一块镜面里,都倒映着不同的、扭曲变形的画面碎片——
便利店温暖的灯光下,小玲依偎在老人怀里的笑脸(爷爷?)…
血雨倾盆的街道,怪物狰狞的巨口和撕心裂肺的尖叫…
零号观测站冰冷的通道,累累白骨的骸骨之路…
悬浮在暗金渊瞳前的自己,紧闭双眼,泪水滑落…
还有…更多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碎片!
这就是小玲的意识空间?被恐惧、创伤和侵蚀源质扭曲成的绝望荒原?
“妈妈…妈妈在哪里…” 小玲微弱而痛苦的意识低语在荒原的风中飘荡,如同游魂。
江离强迫自己冷静。他尝试感知,在这片混乱绝望的荒原上,寻找那一丝独特的、温暖的、属于林晚的调和气息。他艰难地迈开脚步,在布满粘液的黑色大地上前行。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他的意识。镜面碎片中那些扭曲恐怖的画面如同实质的诅咒,冲击着他的心神,试图将他拖入恐惧的深渊。
**“蝼蚁…窥视…当诛!”** 暗金侵蚀源质的意志似乎察觉到了入侵者,变得更加狂暴!荒原深处,那些粘稠的黑色液体开始蠕动、汇聚,形成一只只流淌着暗金光芒的、布满尖牙利爪的畸形手臂,从龟裂的大地缝隙中伸出,朝着江离抓来!天空翻滚的血云中,也凝聚出一只只猩红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他!
危险!
江离心中一凛!他试图调动意识闪避,但在这片属于小玲的意识空间里,他的行动受到巨大限制!一只巨大的黑爪带着腥风,狠狠抓向他的“身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乳白色光点,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突然在远处一座巨大的、布满裂痕的镜面碎片后方亮起!那光芒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力量,瞬间驱散了周围翻滚的恶意和粘稠的黑液!林晚的气息!
“在那里!” 江离精神一振!他不再理会抓来的黑爪,集中全部意志,朝着那点乳白光芒的方向猛冲过去!意识的速度超越物理的限制!
噗嗤!
一只黑爪擦着他的意识边缘掠过,带来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但他不管不顾!目标就在前方!
那是一座比其他碎片更加巨大、更加破碎的镜面。镜面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区域更是缺失了一大块,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而就在那缺失的伤口边缘,一点乳白色的光芒顽强地闪烁着。光芒的源头,似乎是一小块…镶嵌在镜面裂痕深处的、温润的白色碎片——源钥碎片的投影?
江离冲到镜面前。镜面中倒映的,不再是扭曲的画面,而是一幕幕快速闪回、却异常清晰的记忆碎片!
***
(记忆碎片闪回 - 小玲视角)
冰冷的金属通道(零号观测站深处),警报灯疯狂闪烁,红光将一切染上血色。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长发凌乱却眼神无比坚定的女人(林晚)正抱着年幼的小玲(约3-4岁)在狂奔!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带着血痕,胸前佩戴着一枚散发着柔和乳白光晕的白色石头(源钥碎片核心?)。
“妈妈…我怕…” 小玲紧紧搂着妈妈的脖子,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不怕…小玲不怕…” 林晚的声音带着喘息和颤抖,却异常温柔坚定,“妈妈在…妈妈带小玲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妈妈要去关掉一个坏东西…”
前方,巨大的圆形大厅入口在望!大厅中央,那个由暗金光线构成的巨大几何锚点(Object Zero)正在疯狂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锚点周围的仪器屏幕疯狂闪烁,不断跳出刺眼的红色警报!
【深渊锚点能量过载!临界突破!】
【灵质回流失控!侵蚀指数飙升!】
【警告!收容屏障即将失效!】
林晚冲到控制台前,将小玲塞进旁边一个打开的、布满线路的金属柜子里。“小玲乖…待在这里…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等妈妈回来…” 她飞快地在小玲额头印下一个冰冷的吻,眼中是决绝的不舍和深沉的母爱。
“妈妈…不要走!” 小玲惊恐地哭喊,小手死死抓住林晚的衣角。
林晚眼中含泪,却无比坚决地掰开小玲的手,将一枚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石头(源钥碎片)塞进小玲手里。“拿着它…这是‘家’的钥匙…等安全了…爷爷会来接你…妈妈爱你…” 她猛地关上柜门,落锁!
“妈妈——!!!” 小玲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厚重的柜门隔绝。
柜门缝隙里,小玲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林晚决然转身,冲向那个疯狂旋转的暗金锚点!她的身影在锚点狂暴的能量风暴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她胸前那枚白色石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乳白光芒!光芒如同利剑,狠狠刺向锚点的核心!
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白光和毁灭性能量风暴从柜门缝隙中涌入!巨大的爆炸声和空间撕裂的尖啸瞬间淹没了小玲的哭喊!整个柜子被狠狠抛飞、翻滚!剧烈的震荡和灼热的气流中,小玲失去了知觉…
***
记忆碎片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
“妈妈…妈妈!!!” 小玲痛苦到极致的意识尖啸在荒原上炸响!那点守护在镜面裂痕处的乳白光芒随着这声尖啸剧烈地摇曳起来,仿佛随时会熄灭!
江离的心被狠狠揪紧!他看到了!林晚博士冲向锚点,试图用源钥碎片关闭它!但记忆在小玲被抛飞后就中断了!最关键的部分——林晚如何关闭锚点?源钥碎片如何运作?——依然缺失!
“不…还不够!继续!小玲!继续想!” 江离在意识中焦急地呐喊,试图靠近那面承载着关键记忆的破碎镜面,想要触碰那点微弱的白光,刺激更深层的记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触及镜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股冰冷、暴戾、带着无尽饥饿感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彻底激怒,猛地从那镜面缺失的、如同伤口的黑暗空洞中爆发出来!那并非小玲体内的侵蚀源质,而是…来自更深层、更黑暗的地方!带着一种与江离体内蛰伏的“异质种子”同源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气息!
**“窃火者…死!!!”**
一道纯粹由黑暗、冰冷和暴虐意志凝聚成的、如同实质的暗金巨爪,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从那镜面伤口中狠狠探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抓向江离的意识核心!这一爪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那些黑爪!是渊瞳崩碎后,残留在这核心记忆深处的、最本源的恶意烙印!
江离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想要闪避,但在这片意识空间,面对这种层次的攻击,他的意识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眼看那毁灭的巨爪就要将他彻底撕碎!
滋啦——!!!
江离体内,那颗一首沉寂、被“守墓人”同步抑制场压制的“异质种子”,在感受到同源攻击的瞬间,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然**苏醒**!一股冰冷、粘稠、充满贪婪吞噬欲的黑暗洪流,无视了所有的抑制力场,轰然从他意识深处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并非保护他,而是如同饥饿的寄生虫,疯狂地迎向那抓来的暗金巨爪!它要吞噬!吞噬这同源的力量壮大自身!
轰——!!!
两股同源却充满毁灭欲望的黑暗力量在江离意识核心的边缘狠狠碰撞!没有巨响,只有一种无声的、仿佛灵魂被投入绞肉机般的剧烈震荡和湮灭感!
“呃啊啊啊——!” 江离在现实中束缚椅上猛地弓起身体,发出非人的惨嚎!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头盔内的微针瞬间过载,迸出细小的火花!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眼前一片漆黑,口鼻中涌出滚烫的、带着暗金光泽的血液!
“警告!‘容器’意识波动突破阈值!神经链接过载!”
“未知异质信号爆发性增长!同步抑制场崩溃!”
“检测到高浓度深渊污染反流!正在侵入‘钥匙’意识链接通道!”
“紧急断开!快断开链接!” 灰隼惊恐的尖叫在准备室响起!
现实中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蜂鸣撕裂了基地的宁静!
隔壁观察窗后,小玲的医疗舱内,异变突生!
屏幕上那道代表林晚守护的乳白色光轨,在暗金巨爪攻击和“异质种子”爆发的双重冲击下,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瞬间…**熄灭**!
数值归零!
而那道冰冷暴戾的暗金光轨,在失去了所有压制后,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瞬间膨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狂喜和贪婪的猩红光芒!
“呜…嗬嗬…” 医疗舱内,浸泡在修复液中的小玲,身体猛地剧烈抽搐!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那双曾经清澈乌黑的瞳孔,此刻…一只弥漫着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暗金光芒!另一只则燃烧着混乱、饥饿的猩红!
她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不属于孩童的、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狞笑!
“初火…点燃了…” 磐石队长看着屏幕上的剧变和医疗舱内小玲的异状,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按下通讯器,声音如同寒冰:“全基地一级戒备!‘钥匙’失控!深渊污染突破收容!重复,‘钥匙’失控!准备…净化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