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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的鎏金兽首香炉正吞吐着龙涎香，沉沉的烟气在明黄帷幔间蜿蜒成诡谲的纹样，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灵蛇。宜修垂眸抚过案头密函，指尖划过“年羹尧圈占民田三百顷”的朱批时，袖中翡翠护甲轻轻叩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清泠的声响，与殿外暴雨砸在琉璃瓦上的轰鸣形成诡异的共鸣。窗外的雨幕密如织网，豆大的雨点砸在檐角铜铃上，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虹影，却映不进她眼底半分暖意——那双眼眸冷得如同数九寒潭，足以凝住飞溅的雨珠。
“娘娘，都察院御史吴之荣己按您的吩咐，在早朝时呈上年羹尧僭越奏折。”剪秋躬身回话，手中托盘里放着半卷烧剩的密信，焦黑的纸灰边缘还残留着“年府私藏甲胄三百副”的残字，墨迹被火灼得卷边，却仍透着惊心动魄的罪证。宜修抬眼，目光掠过殿外抱厦下避雨的侍卫——那是她半月前安插进羽林卫的镶黄旗子弟，此刻正将一卷浸透雨水的证词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准备送往刑部。她接过剪秋递来的九曲壶，壶身錾刻的缠枝莲纹硌着掌心，三日前卫临快马加鞭送来的西北军报还压在鎏金砚台下，军报上年羹尧那句“西北之事，皇上不必过问”的狂言，此刻正被御史吴之荣用朱砂笔圈得通红，化作弹劾奏章里最锋利的刀刃。
“皇上看奏折时，可曾动怒？”宜修拨弄着壶盖，听着自鸣钟的滴答声与雨点击打的节奏渐渐重合。剪秋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雨声吞没：“龙颜大怒，当场摔了康熙朝的霁蓝釉茶盏，碎片溅到年羹尧蟒袍上时，他竟还在狡辩。”剪秋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更可笑的是，年羹尧袖口沾着的酒渍尚未干透，分明是从秦楼楚馆首奔朝堂，那股脂粉味隔着三步都能闻到。”
宜修嘴角勾起半分弧度，如同寒梅在冰雪中绽出的冷艳。年羹尧恃宠而骄的每一个破绽，都被她用银针般的心思串成了绞索。她想起今早苏培盛偷偷塞来的密信，信中写道：“皇上昨夜在懋勤殿独坐到三更，御笔在‘年’字上反复勾勒，最终划破明黄宣纸，墨迹透到第二页，恰似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如今这把刀，终于要落下了。
“去告诉吏部侍郎李默，”宜修将手中密函投入香炉，看着纸页在火苗中蜷成黑蝶，“就说本宫上月在御花园‘无意’遗落的翡翠翎管，该戴出来透透气了。”那根翎管成色极佳，是她特意从库房寻来的前朝旧物，李默曾被年羹尧当众掌掴，正需这等物件作底气。她算准了李默会在三司会审时，“恰好”呈上那本记录着年家贪墨军饷的账册——账册里每一笔墨迹，都浸着西北将士的血。
殿外惊雷炸响，宜修起身走到窗前。雨幕中，年府西跨院的火光若隐若现，那是她授意心腹太监制造的“走水”，烧的正是年羹尧私设的军械库。火焰舔破雨帘的刹那，她想起前世年羹尧凯旋时，华妃在翊坤宫悬挂的万盏红灯笼，彼时她还是个不起眼的侧福晋，只能远远看着那片刺目的红。如今灯影成灰，恰如年家的赫赫权势，终将在她手中化为齑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