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章 河套子
“毛柒，发什么呆呢？”
躺在躺椅上的毛柒闻声撩起了眼皮，看见眼前的人唤了一声：“孙叔，怎么又是你。”
“我这自行车的链子又掉了，你帮叔修修。”说着，一辆自行车已经停在了毛柒的面前。
毛柒只好懒洋洋地起身，蹲在自行车前，一手摸上自行车的车蹬子，一手摸上车链子，嘀咕道：“孙叔，你这车链子怎么总掉呀。”
“哎呀，这破车，才气人呢，越是着急的时候越是掉链子，你看这车链子，到你手里就能上去，我自已怎么弄都白费，就是弄不上。”
毛柒一边熟练地摆弄着车链子，一边说道：“孙叔，我早就跟你说过，您这链条太松了，信我的，剪掉两节，这车子以后就不掉链子了。”
姓孙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人，和毛柒是一个村子的，这人喜欢占小便宜还有点抠门，车链子长了也舍不得剪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这车链子得掉一百天，三天两头的来毛柒家门口找毛柒帮他上车链子，不过就从来没给过一次钱，每次上完车链子还自已拿起毛柒的打气筒给自行车“噗呲噗呲”的打气。
这要是在县里，这打气是要收两毛的，可是这个抠门的孙叔打气也好，上车链子也罢，就从来不给钱，除非补胎的时候会给毛柒扔一块钱，这一块钱都好比是他的恩赐了。
毛柒是个十七岁的半大小子，水蛇腰，人偏瘦，瘦的下巴看着还有点尖，他每日都守他们家的家门口，至于干什么，你看他家大门口墙根处摆着的一个破木牌子就知道了。
尤其是那水蛇般纤细的腰身，让人感觉他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倒。由于过于瘦弱，他的下巴看起来尖尖的，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牌子上是这样写的：修马蹄子，修驴蹄子，修男鞋女鞋，修自行车，修四轮车。
乍一看这人的手艺还不少，不过牌子上面写的那些除了最后的一个他不精其他的他都会。
只不过这是农村，手艺再多，在家门口摆牌子弄这个也赚不到大钱，也就赚赚村子里面人的小钱，不过遇上孙叔这样的人他也只能认栽，乡里乡亲的，总不能追在孙叔的屁股后面要钱，主要是他张口要钱孙叔也不会给，这事毛柒早就想通了，给就给，不给就算了，毕竟这样的人是少数。
不过这个上链条的事情算是给他弄烦了，孙叔这人三天不来，两天早早的，这次他诚心不给他好好弄，这孙叔刚骑上自行车还没骑出去十米远，就又回来了。
“毛柒，还得帮孙叔好好看看，这车链子又掉了。”
毛柒就知道会这样，他又蹲在地上，从一个乱七八糟的工具盒里面拿出一把钳子，问都没问这个孙叔的意见，就把链子“噶噔”一声剪断了。
孙叔赶忙蹲在了自行车的另一面，心疼极了，嘴上说这是破车子，实则爱惜着呢，“柒儿呀，你咋还把叔的链条给剪断了呢。”
“孙叔，我早就想剪了，今日是不得不剪了。”
“要剪你也别今天剪呀，叔急着出门呢。”
毛柒笑呵呵地说：“孙叔，你骑自行车能出多远的门呀，也就是去县里吧。”
“真不是，你没听说吗？”
毛柒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其实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人要去哪里，他可不是那种八婆爱打听的人，他笑着晃晃脑袋，眼睑低低地垂着，眼睛始终盯着车链子上：“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孙叔道：“扇顶河的河套子出事了，你没听说吗？”
这时毛柒身后的院子里面蹿出来一个人，这人嘴甜，就是眼睛长的小了点，但是有神，最讨人喜欢的就是他的那口白牙，“孙叔，河套子出什么事情了。”
“你们都没听说呀？死人了？”
一听死人，这个嘴甜的罗责来了精神，“孙叔，死了几个人？”
“还死几个，你小子是和死人打交道惯了，都不知道害怕了。”
“孙叔，你快说说，死了几个人？怎么死的？”
“一个拉人的船，路过河套子的时候突然就翻了，一船共计十六人，都掉进了水里，自已爬上来七个，又捞上来六个，现在还有三个找不到的，上来的人都还活着，水里找不到的那三个可就不好说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呀？”
“晌午十二点左右的事情。”
罗责看了一眼手表，糟糕，现在都下午三点五十了，“捞上来也不一定能活了。”
“是生是死，家属都要捞人呀，奇了怪了，就是找不到人。”孙叔把声音压的低了又低，“你们看这天，风平浪静的，怎么船就翻了呢，大家都猜测那水里肯定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索了那三个人的命。”
一听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罗责那双丑了吧唧的小眼亮了又亮，老神在在的开口道：“要是有不干不净的东西那得找明白人才能捞上来，普通人不但捞不上来，还容易把自已搭进去。”
“可不是吗，不过那三家人都愿意出高价找人打捞，这不是没能人吗，下水帮忙打捞的人不少，可惜连人影都没见到，我着急去看看人捞上来没有。”
就在罗责和孙叔说话的工夫，毛柒就把这链条截去一节又安在了自行车上，摇了几下车蹬子开口道：“孙叔，一块钱。”
“修好了？”
“不但修好了，以后也不会轻易的掉链子了，您就放心骑吧。”
这人假模假样的摸摸自已的两个裤兜，“哎呀，叔身上没带钱呀，改天给你吧。”
毛柒就知道会是这样，为了不让他三天两头的来烦他，不给钱这活他也干，他就为了以后清净，“孙叔，您记着给我就行。”
“成成成，忘不了，叔什么时候差过你钱，我这赶着去河套子呢，先走了哈。”
只见这人左脚踩着车脚蹬子，使劲蹬了两下，然后右腿从后面一跨，上了自行车，走了。
毛柒骂了一句：“老逼蹬，就知道占我的便宜。”
毛柒和罗责双双坐在椅子上，罗责从兜里把烟掏了出来，往毛柒的身前送了送，毛柒用胳膊肘挡了一下，“我不抽，你自已抽吧。”
罗责点燃了一根烟叼在了嘴里，吸了两口才缓缓地开口，“柒儿，咱哥俩跑一趟呀。”
“罗子，你忘了你师父出门前跟你说的话了？她不是让你老老实实的在家待着吗，不准你出去接活，怕你接不住，遇上事摆不平，”
“柒儿，钱都摆在那里了，你不赚呀？”
“不是我赚的钱我不赚，我要跟你出去赚钱，我奶奶得打死我。”
毛柒口中的奶奶就是罗责的师父，罗责是毛柒奶奶的二徒弟，成天长在毛柒家里，所以他刚才才会从毛柒家的院里出来。
罗责看看墙根处毛柒的钱盒子，“柒儿，你这接连几天都没赚到钱吧？”
“错。”毛柒顺手捞起那个破旧的钱盒子放在了自已的大腿上，从里面拿出两块钱给罗责看，“瞧瞧这是什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个人看着两块钱都傻笑。
“柒儿，听哥的，随我跑一趟，赚了钱咱哥俩一人一半。”
“不去，奶奶不让我碰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然我能在这里修完自行车又修鞋吗？”
说着毛柒就从地上拿起一只破皮鞋，打算当着罗责的面修给罗责看，罗责的那几根花花肠子歪歪心思他一清二楚，这罗责没比他大太多，今年也才二十一岁，空有一个大胆子，实则就是个半吊子，平时大家都叫他“罗子”。
罗子看看毛柒手里的鞋，一点修的价值都没有，也不知道是那个村民扔这里让毛柒修的，“就这破鞋修好了也就给你一块钱吧。”
毛柒道：“就这鞋，我要两块，人家还能修吗，再添点钱人家够买一双新鞋了，给我一块钱人家都嫌给我多了呢。”
“柒儿，你不想换自行车了呀？”
“想呀，做梦都想。”
“你靠在村子里面修鞋两年也买不上新自行车。”
毛柒用小锤在鞋底子上哐哐哐的凿了数下，他心里窝着火呢，“我在县里干过呀，我奶奶非得让我守在家门口干我们祖传的手艺，我到是想找个地方赚点大钱，我奶奶那老太太不让呀。”
罗子继续劝：“你要是跟哥走这一趟，回来你就能换辆自行车。”
提起自行车，毛柒有些动心，他最近心心念念的就想买台自行车，就是苦于他囊中羞涩，掏不出那两百块钱，“捞死尸能给多少钱呀？”
罗子一听毛柒往上问，就觉得这事有门，“给多少钱不好说，就看这活好不好干，好干钱就少，要是个难度大的大活，那就有的钱赚了，不过要看他们出的价钱如何，要是给的少，咱们完全可以不接这活。”罗责没捞过，他也不清楚市面上的价码，所以太大的话他也不敢说。
毛柒问：“这几个人要真是被什么锁了命，没有我奶奶和方哥在，我们能镇住吗？”
方哥是罗子的大师兄，是毛柒奶奶的大徒弟，这人本事不小，有大活他奶奶必然会带着她的大徒弟。
毛柒从小到大就没正经八百的跟着他奶奶出去接过活，他干的最多的就是修鞋修自行车，其次是家里家外的打杂，罗责的本事他知道，小事肯定能摆平，大事肯定按不住，没他奶奶不在家坐镇，他怕罗责带着他惹出祸来丢了小命。
和这些脏东西打交道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光靠胆大没用，这里除了需要点运气还得有些道行真本事傍身才行。
罗责拍拍胸脯信心满满地说：“有哥在你怕什么，我罗子这些年跟师傅学的可是真本事，我跺一跺脚，方圆十里的妖魔鬼怪都得颤三颤，没有哥收服不了的妖魔鬼怪。”
“你就吹吧！，罗子，我记得这水里面捞尸的活，奶奶和方哥都不接吧。”
“不接那是嫌弃这活小。”
“切，糊弄鬼吧。”
“你就说去不去吧，那钱可不是一块一块的挣，这一趟要是顺利，给你买台自行车不成问题。”
诱惑当头，毛柒一个十七岁的小孩也抵挡不住，他把心一横，也不想那么多了，把手里的锤子往门口的工具盒里面一扔：“去，我要自行车。”
罗子把还没抽完的烟往地上一扔，然后用脚尖狠狠地一碾，底气十足地道，“走，带家伙。”
毛柒把挂在自已脖子上的红围裙一摘，往摇椅上一扔，跟着罗子进院了。
两个人各自找各自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已认为好用顺手的，最后一人往脖子上挎一个帆布书包，就打算出发了。
“走。”
“等一下，等一下。”
“柒儿，这活抢手的，可别被人捷足先登了。”
“符纸拿了吗？”
罗子一拍书包：“干什么来了，咱能不带那东西吗，走了走了，一会黑天了。”
“罗子，咱们事先说好，要是落水的这几个人好找，去了就八九不离十；若是遇上难搞的，咱们就知难而退，别硬来。”毛柒知道罗子胆子大，主意正，还见钱眼开，担心到时候劝不住他。
罗子搂着毛柒的肩膀道：“我多大的胆子敢拿我师傅的孙子开玩笑呀，有危险的事情哥上，办不了的事情，咱直接退让，绝对不能让你伤到分毫。”
有罗子的这话，毛柒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们两个到了院子里面，把各自的自行车都推了出来，到了大门外，两个人把门一锁，钥匙藏好，骑上自行车走了。
两个人一路狂蹬，就怕有人捷足先登把这活抢了。
临近河套时，他们老远就看到河套边上站着很多人，“柒儿，看这样子人还没找到，不然早就散了。”
两个人默默地又加了把劲，一口气蹬到河岸边，把车子找个靠边的位置停放好，这时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
“唉，那不是白鑫凤的徒弟罗子和她的孙子毛柒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