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现场原就压抑的气氛越发沉闷。半晌,安棠默念“我不生气”,打破了沉默:“那么请问大人,彭掌柜到底是不是如传言那般,自戗而亡?”
谢卿泽语气冷冷的:“凶器的确是他手中那把剔骨尖刀,刀来自客栈厨房,他却并非是自戗。”
“何以见得?”
“据查,彭有年惯用右手,若是自切,必是刀尖向左……”
谢卿泽用手指在自已颈上比划了一下,“颈上切痕该由左颈上方起,斜下越过颈前部,止于颈部右侧。自切者开始时用力会重,因为疼痛,之后会本能地负痛缩手,形成左深右浅的刀口。”
谢卿泽用灯笼点了一下几道红索,仿佛彭掌柜还挂在那里,“但是彭有年颈部伤口恰恰相反,是由右向左,刀口平直,创口均匀且深,符合他杀特征。而且,尸体颈部吊索勒痕发白。”
安棠问:“发白说明什么?”
“人死后血行不通,被绳索一勒,便会发白。这说明,他是死后被挂上去的。”
屋中还浮动着血腥气,黑暗越发浓重起来,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灯笼的光都似被压得小了一圈。
安棠觉得颈后阴风阵阵,不由缩了缩脖子,朝灯笼靠近了一点,问:“这都是仵作验出来的吗?”
“是我自已验的。”
安棠惊讶道:“你们提刑司没有有仵作吗?”
“有,本官略通勘察验尸之术,时常不必劳动仵作出马。不过这一次情况特异,叫他来一起验过。因为……尸体的笑容。”
想起那种诡异的笑容,安棠的心中像被刀扎了一下,但紧紧绷着唇,不容自已流露内心的震动。
谢卿泽紧蹙眉心,接着说:“我与仵作都认为,尸体之所以面带笑容,或许是某种毒物所致,却未从尸体食道胃袋中验出毒物,亦不知如何中的毒。”
安棠看着他,无法将这个聊着尸体和毒物的人,与七年前的谢卿泽联系起来,她忍不住问:“你怎么会精通这些事?”
谢卿泽垂眸,闭嘴不答。
于是安棠明白了。她方才不回答谢卿泽的询问,谢卿泽便也不回答她的。
两人之间那莫名的郁气和疏离,又升了起来。
安棠问:“尸体在哪?我能不能看看?”
“你……你还要看尸体?”谢卿泽额角险些炸出火星,“尸体送去官府的停尸房了,不可能让无关人等进去看!”
她眨眨眼:“你不是提刑官吗?这点特权没有吗?”
“没有!你想都别想!”谢卿泽断然拒绝。
安棠不甘心,道:“我若看看尸体,与当年所见对比异同,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本官验尸已验得足够细致,无须你再去看那可怖之状!”
眼看谢卿泽要暴怒,安棠只好作罢,露出一脸失望。
谢卿泽忍了又忍,说:“你若不尽兴,便来看看他的遇害之处。”
安棠睁大了眼睛:“啊?他不是死在此处啊?”
谢卿泽生着闷气,转身往一道门帘走去,把灯笼给提走了。安棠顿时陷在黑暗里,慌得赶忙跟上。
谢卿泽挑帘进入内间,灯笼一抬,一张血渍斑斑的架子床跳入光圈之中,霎时阴气袭人。
安棠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谢卿泽身后藏了一下。
谢卿泽感觉她的手揪住了自已官袍的后腰。他脊背一僵,呆立住了。
安棠战战兢兢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彭掌柜就就就是在这里被杀的吗?”
谢卿泽咬牙:“就这胆量还想看尸体……”
“嗐,胆子嘛,练练就大了。”
谢卿泽无语。
他用灯笼示意着枕头和被端喷溅着深渍,说:“凶手就是在这里,趁彭有年熟睡之际将其割喉杀害,然后拖到外面去的。”
安棠忽然问:“你说,彭有年都被割喉了,为何还在笑?莫非真的是邪术……”
她问出这话,想像着那情景。漆黑的深夜里,彭有年躺在床上熟睡。黑暗中伸过一把尖刀,划破他的喉咙。
他没有惨叫,也没有痛苦挣扎,伤口和嘴里涌着血,露出一个鲜明的笑容……
安棠觉得恐怖之极,又缩回谢卿泽身后。
谢卿泽显然也在困惑着,说:“我不相信邪术之说,还是坚信是某种毒。我已让仵作取了客栈中的食水的样本拿去验了,不过,需要些时间才能有结果。”
他稍稍一顿,注意力落到后腰的一对爪子上,忍无可忍地说,“你害怕就不要看了。”
“要看,要看。”安棠壮着胆从他背后伸着脑袋,看着那血腥的痕迹,问,“他为什么要用刀?”
谢卿泽不解地回头看她一眼:“自然是用刀杀人。”
灯光在安棠眼里困惑地跳:“我是说,七年前的案子,没用到刀,也没有血。这很不一样。”
七年前,她的家人是被悬颈勒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