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安棠还想再试探，谢卿泽忽然恢复平静无波的脸色，抬眉转眼间，像披上一层无形的罩，一板一眼说起公事。
“我方才又提审了一下卢元。问他案发之前，有没有见过一个瘸子。”
安棠睁大眼睛：“他怎么说？”
谢卿泽道：“他说没有印象。或许，凶手自知特征明显，故十分谨慎，不曾提前露过面。”
安棠困惑道：“潜入，杀人，悬尸，他要做这么得复杂的事，怎么可能不事先踩点呢？”
谢卿泽思索着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他定然踩过点，可是，是如何踩的呢？”
安棠忽感觉哪里不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已稳坐书案后的太师椅，谢卿泽站在书案前跟她说话，竟像谢卿泽在跟她禀报似的。
她慌忙站起来，想让出位置。但旋即记起谢卿泽把桌子分她一半的承诺。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地盘，绝不能轻易放弃！
她手忙脚乱把桌面一通收拾，把自已正在看的案卷挪到右边，腾出半张桌面。
不当心碰倒搁在镇纸旁边的一只圆肚小瓶，它咕噜一滚险些掉下去，她连忙伸手捉住，随手晃了晃，发出沙沙的声音，似装了些丸粒。
“这是什么？”
谢卿泽脸色一变，伸手抢去，揣进怀里，说：“我的私物。”
安棠尴尬道：“抱歉啊。”
谢卿泽没答腔，冷着脸走开，回来时搬来另一把椅子，与太师椅并列，把两张座椅均匀地左右摆开。
谢卿泽落座在左侧椅子上，一副格外端正的公事公办的模样，拿起安棠方才放下的案卷看了一眼封皮，说：“是潭县的客商失踪案。”
“方才我看到这册案卷，才跟周鱼聊起你们去潭县的事。”安棠不由微笑，“你对周鱼可真好。比从前你对周淼都好。”
周淼是谢卿泽少年时的随从。
安棠手里理着书册，随口问道：“周淼现在做什么呢？有没有如他小时候的志向一般，当上你们侯府的大管家？”
身边一片寂静。
安棠察觉不对，转头看去。只见谢卿泽垂眸坐在椅上，一袭黑衣乌云似的，沉寂压抑。
安棠心中一沉，问：“周淼他……”
“他死了。”谢卿泽的声音像深渊里的水，听不出悲伤，只有死气沉沉。
安棠呆住了，手中书册啪啦跌在桌面。眼前浮现周淼活泼跳脱的身影。
周淼比谢卿泽小几岁，从小就跟着谢卿泽伴读。谢卿泽对下人一向亲和，两个人虽是主仆，相处起来却如亲兄弟一般。他们的感情可想而知。
那么鲜活的一个小少年，竟然不在了吗？
安棠张了张口，想要追问发生了什么。却见谢卿泽朝外微微侧脸，那是不想说下去的模样。
她便把话咽了回去，如鲠在喉。七年时光，究竟有多少物是人非？
外面隐隐传来周鱼嘻嘻哈哈的声音。
谢卿泽低低开口：“周鱼是周淼的弟弟。两年前，他瞒着爹娘跑来找我，想谋个差使。我本不想留他，想给他一笔本钱，让他做点小生意去。他却偏要留下，还要如周淼那般跟着我。若赶他走，便哭天抹泪。没办法，只能留下了。”
安棠心中震动，明白了谢卿泽为什么对周鱼那么好。
谢卿泽用眼角飞快地捎了她一眼，“周鱼被我逼着，扎扎实实学了两年天机伞，用得还不错。就是平时贪玩了些。他在我身边时，我也管不起来。这段日子让他跟你几天，你可以帮我多管教一下。”
安棠心中清楚，谢卿泽派周鱼跟着她，听心馆周围还总有便装的衙差明里暗里守着，不是防着她，也不是盯着她，恐怕，是担心骷髅偃师对她不利。
谢卿泽忽然转过脸，难得正视着她，说：“只是，可否跟你师弟佑安说一下，尽量不要动手。”
他绕了一个大弯子，原来是为了佑安揍了周鱼的事，找门子来了。
“好的好的，对不住……”
安棠赶忙替佑安道歉，同时感觉十分困惑。
谢卿泽明明在做着这么关心周鱼的事，但眉眼间总是冷然，找不出应有的与“关爱”相关的表情，
简直是“表里不一”。
她从师七年学来的诊心术，在谢提刑这里翻车了。
谢卿泽察觉安棠的目光像火星一样，又落在自已脸上，有些发慌，赶忙低下眼，在案卷里扒拉：“潭县的案卷呢……”
安棠说：“不是拿在你手里吗？”
“哦，对……”
安棠收了“神功”，落座并列的太师椅上，问：“这份案卷是不是误放进来的？”
谢卿泽微微摇了摇头：“不是误放的。”
安棠一怔：“莫非潭县此案，与丰年客栈的案子有关联？”
谢卿泽不置可否，只问：“你可看过内容？”
“刚才只看了一半。”安棠展开卷册，尽量简洁地归纳内容，“这是一份调自潭县县衙的案卷。记录的是七年前，一个名叫陶梁的人报官，说他与义父陶舜中赴京做生意，因陶梁半路生病无法赶路，只得留在医馆治疗。为不耽误生意，义父陶舜中只好带着货物独自上路。”
她把卷册又展开一折，接着说：“第二日，陶梁病情就有所好转。他不放心义父，急忙雇车追赶。按行程，陶舜中应该投宿在潭县的歇马坡客店。但是，陶梁赶在天亮前抵达该客店时，店主年有锋却说，不曾见有陶舜中样貌的客人投宿。”
她说着说着，感觉有些异样。转头一看，谢卿泽端正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已。
她不防备间与那双漆黑的眼眸对视，竟有一头栽进深窟的感觉。
谢卿泽这一次竟没有躲，平平地出声：“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字。接着说。”
安棠把目光放回卷册上，暗暗腹诽：明明是他先盯着自已看，怎么反咬一口呢？
但这是人家的地盘，对方也算她暂时的东家，该忍得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