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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泽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痛得咽喉涌起血气，眼前阵阵发黑，摸索一阵，总算摸到小瓶，倒出一把，胡乱填进嘴里。
他站不起来，倚着书案的腿坐在地上，手控制不住地挠向自已的胸口，想把那把刀刃出。
但是什么抓不到，他恨不得把自已的心脏挖出来。
过了一阵，那利刃总算慢慢地缩回心脏深处。他松开紧攥衣襟的手，低头理了理衣服，看到胸口皮肤上发作时浮现的黑筋已经隐去，但留下了自已抓挠的指痕。
新伤叠旧伤，心脏处的那处皮肤显得破破烂烂。
他想，总有一天，自已会忍不住把心脏挖出来。
他把衣襟掩好，也不管抓伤处渗出的血迹沾在里衣，脱力地坐在越来越昏暗的阴影里。
他闭上眼，思绪回到安宅失火那晚。
那天他奔波整日，回到侯府时已是深夜，才发现安棠不辞而别。
她家出事后，她那同样在朝为官的叔父，都不曾有丝毫接纳她的意思，更别提别的远亲了。
她一个孤女，能去哪里？
少年谢卿泽第一想到的，便是安棠大概思念家人，跑回安宅去了。
他急忙前往安宅去寻，半路上，看到火光冲天。
他心魂都骇得飞了，狂奔至安宅，推开阻拦他的人们，冲进已然烈焰熊熊的宅子里。
到处浓烟滚滚，梁木轰然塌落。
他踏着流火，不管不顾闯了进去，头发烧焦，衣角蹿起了火苗。他没有找到安棠，只发现一名在火里打滚的男子。
他将这男子拖出火场，交给别人。事后才知道，那男子是安宅幸存的一名护院，名叫程秋。
谢卿泽还想往里冲，这一次被潜火兵死死按住。
他挣扎不开，眼睁睁地看着安宅化作一片焦墟，心似堕入深渊。
直到明火全部熄了，他才被放开。
侯府的人来找他，见他那般狼狈，要带他去医治，被他一把搡开，烧烂的脚一步一个血脚印，跟着潜火兵进火场搜寻。
那时，他多么害怕会翻出一具烧焦的尸骸。
万幸，万幸什么也没搜到，安棠并不在里面……
澄清堂外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安棠推门进来，看到谢卿泽站在书案一边，正在点烛台。
他吹灭火折，侧过半个脸，嗓音清冷：“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忘记拿东西了。”
安棠走到书案前，一通乱翻，说：“哦，没忘，是我记错了。”
她转身往外走，又迟疑地站住，回头看着谢卿泽的侧颜，烛光也涂不暖那苍白。
她问：“你……你还好吧？”
谢卿泽的目光落在烛火上，淡然地说：“有什么不好的？”
“哦……那，那就好。”
安棠出了澄清堂，把门带上，在阶台怔怔站了一会儿。
她刚才离开之后，总觉得谢卿泽有些不对劲，心中不安，便又折回来了。
谢卿泽好好地站在里面，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但是，她清楚谢卿泽一定有什么事。
诊心术可不是白学的。
她回头，拧眉看着紧闭的门。谢卿泽到底有什么秘密？
*
安棠心中悬着说不清的焦虑，一夜不得安眠。
一大早催着周鱼，提前来到提刑司点卯，迎面看到穿戴整齐，一身冷峻的谢卿泽。
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安棠提了一夜的一口气悄然缓下。
谢卿泽见她来，说：“你先看案卷，我再提卢元到堂细审一下，看沿着石炭这条线索，能否有所收获。”
说罢，转身就走。
安棠跟了上来：“我也去看看。”
谢卿泽在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神色不虞：“你无须过去！”
安棠指着自已毛遂自荐：“我会读心术啊，能帮你鉴别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谢卿泽沉了脸色：“不需要。本官有的是大刑伺候他！”
谢卿泽一天到晚拉着个臭脸，安棠开始时还有些介意，到如今已经习惯了。他无论怎样甩脸，安棠都笑嘻嘻地迎难而上。
“哎呀，那多累啊。提刑司花钱雇了我就要物尽其用，也给官爷们省点力气不是？”
“你……”谢卿泽绷了一阵，终于憋出一句，“卢元此人太过肮脏，不必你去抛头露面。”
安棠方明白他的意思。卢元喜好虐杀女子，那日在客栈院子里，卢元看安棠的眼神极为无礼，心中还不知转着什么肮脏念头。
谢卿泽不想让那种毒蛇似的眼神，再落到安棠身上。
安棠看着他，心中微微触动——横眉冷眼的看着凶，绕来绕去其实还是为了她好。
她站在门内，耐心地说：“这些年我行走江湖，早已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了，别说抛头露面，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
她指了一下大堂的方向：“更何况，他是邪，我是正。这世间多的是邪恶之徒，在别的地方，要为了自身安危，知而慎行，不立危墙之下。但这里是提刑衙门。在公门之地，若还要正害怕邪，正避着邪，那这世间，岂还有一处能让人堂堂正正行走的地方？”
谢卿泽语塞。他一如既往，说不过她。
“……你要去便去吧。”转身便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