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谢卿泽唤来衙役，传命大堂伺候。又把衙役叫到跟前，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二人来到提刑司的听事大堂，谢卿泽升座公案，在公案一侧，专为安心师摆了一把椅子。
书案吏役齐列大堂两边，卢元被衙差架着押上来，腿上血迹斑斑，看来之前受审时已经受过刑，施刑的衙差必也痛恨其恶，下手没有含糊。
只是卢元眼睛上蒙着一道黑布。
安棠这才明白，谢卿泽跟衙差悄声嘱咐的是什么。她无语地看向公案后的人。
眼睛乃心灵之窗，这厮的窗户给挡住了，读心难度平地拔高啊。
这次他没有躲安棠的视线，回看来的眼神颇为自得。分明在说：你不躲他，我便蒙住他的眼，让他躲你，我可是机智过人？
谢卿泽上堂时穿戴得十分正式，冠帽环带，一身紫袍气势凛然。可安棠竟在这一刻，看到他少年时的一分稚气，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在她心间软软撞了一下。
她微笑点头：着实机智。
二人达成首次和谐的读心交流，谢卿泽满意地收回视线。
卢元蒙着眼什么也看不清，战战兢兢跪在堂下。
谢卿泽重重拍了一声惊堂木，卢元哆嗦一下，叫了起来：“不是都秋后问斩么？怎么这就要砍头？”
原来他突然被衙差蒙上眼拉出监牢，还以为这就上刑场了！
谢卿泽冷哼一声：“秋后？想得美！你这等血债累累的重犯，自当少浪费几日牢饭！”
卢元当了真，当堂尿了裤子。谢卿泽嫌恶地看着他，道：“你杀害女住客时那般穷凶极恶，轮到自已要见阎王了，就这般胆小如鼠。”
卢元把额头都磕烂了。
谢卿泽审案时不喜欢总是端坐，这一会儿已离开座位，踱到了卢元面前：“本官问你几句话，你若好生回答，容你多活两天。”
卢元点头如捣蒜，颈上枷锁摇得哗哗响：“小人知无不言！”
谢卿泽动作流畅地取下腰间佩刀，用刀鞘敲了敲他的肩头。卢元看不见，这冰凉沉甸的触感让他以为是砍头刀，浑身哆嗦一下，险要瘫倒。
谢卿泽冷声问：“本官问你，客栈灶房里的石炭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卢元仰着蒙黑布的脸，张着缺牙的口：“石炭……自是用来烤火取暖的啊！”
谢卿泽踱着步：“你可知道，昨晚你监房里点的那盆炭，便是从客栈的灶房拿来的，你用了之后，一觉昏睡到大天明。别说弄出动静，将你掀着翻几个滚，你都不曾醒。炭中有令人昏睡的毒药，你不知道吗？”
卢元吃惊地说：“我不知道啊！”
谢卿泽的手指着刀鞘上的白铜雕花，徐徐道：“案发当晚，彭有年和你的房间里都点了炭盆。彭有年因此睡得死沉，被人杀死也毫无反抗。”
谢卿泽用刀鞘指向卢元的鼻尖，“而你……四更就醒了，成为凶案现场的第一目击者。”
谢卿泽声音忽地压低：“卢元，那天晚上，你根本没中炭毒，也不曾昏睡过去，是不是？”
卢元摇着头：“小人若知道有毒，半盆也不会给自已用啊！”
“用没用只有你自已知道！你只要把炭盆放在屋外，烧透后移回屋中，就一口毒气也不会吸入！”
谢卿泽用刀鞘的顶端点了点着卢元的胸口，“若你根本不曾中毒昏睡……那你就是杀彭有年的凶手！”
安棠在一旁心中震动。她原以为谢卿泽只是要询问卢元，炭是从哪来的，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一层猜测。
虽然她仍然相信自已的读心判断没有错，但如谢卿泽所说，如果卢元在烧炭的事上做手脚，那就说明，他至少是凶手的同谋！
若是同谋，那卢元与骷髅偃师之间的关联，会骤然拉近！
安棠不由紧张地站了起来，紧盯着卢元的脸。
“冤枉……”卢元冤喊了一半，忽然顿了一下，脑袋微微左右转动一下，转了话锋，“对，是我干的！”
听闻此言，堂上众差吏均露出“结案了”的喜悦神情。
只听卢元接着说：“大人，我见彭有年作恶多端，便杀了他为民除害！我将功赎罪，大人当免我死罪啊！”
卢元激动万分，朝着谢卿泽的声音方向，拖着铁链膝行了几寸。
谢卿泽嫌恶地用刀鞘的尖抵住他：“跪着别动！”
安棠则失望地坐了回去。卢元分明为了免罪，又在撒谎。
谢卿泽冷笑：“你为求免罪满口虚言，把这公堂当成什么地方了？来人，刑具抬上来！”
沉重的刑具落在卢元身后地上，卢元恐惧得直不起腰：“别，别上刑……大人我不敢了……掌柜的不是我杀的！”
谢卿泽不屑地打量他：“你这种只敢残害女子的废物，彭有年那种人高马大的，量你也没那个胆子。”
卢元差点噎死过去。
“那如何解释你没有中炭毒的事？”
衙差在后面摆弄刑具，发出钢铁摩擦的声音。卢元汗如雨下：“我也不知道啊……我屋里明明也烧着炭……”他猛地记起什么似的，“对了！那天我只点了半盆炭！”
谢卿泽目中闪动：“为何？”
“掌柜的为人吝啬，每晚只许我用半盆炭！半盆炭实在顶不到天明啊，之前我都趁掌柜的看不见，从灶房兜一些炭把盆填满。偏偏那天让他看见了，骂了我一顿，逼着我把炭倒回去。结果，那晚我睡到一半，一场美梦还没做完，就给冻醒了，接着才发现他的尸首！”
谢卿泽问：“你做了什么美梦？”
提起这个，卢元的嘴竟然咧了一下，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我梦见我飞升上了仙境，有美酒，有仙子……好多仙子在跳舞！那个梦太真了，美酒入口能尝到香甜，我一伸手……就能摸到她们的裙角！我把手朝仙子的腿伸去，差一点就要摸到了……”
安棠看着他越咧越开的嘴角，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这个笑容……太熟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