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须左右看看,神神秘秘道:“这话我不跟外人说,但小贵人是在下的主顾,就不是外人了。”
他压低声音,“鬼市子交易的规矩,是不问来源、不问真假、不得反悔。但我们做珠宝生意的,收了拿不准的货,总得心里有数。找秋师傅看一眼,便知是真是伪。”
安棠问:“在哪里能找到这位秋师傅?”
山羊须朝街道西头指了指:“他的摊位就在那边,只要鬼市子开市,他定然在。二位若不放心,随后可请他看一眼。不过,秋师傅的品鉴费可不低,不论你的东西价值几何,品鉴费都是十两银!”
周鱼听得来劲,不由说:“你们这里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山羊须得意道:“那可不是吗?”他话锋一转,眼里闪着苛刻,“不过,咱们话说在前头,鬼市子的规矩,离手买定。不论品鉴结果如何,这桩生意都是板上钉钉,不可反悔的。”
安棠拿捏着高傲的姿态:“区区一副镯子,有什么值得反悔的?那我便收了吧。”
山羊须喜上眉梢,报了个天价。安棠冷笑一下,出手斩到脚踝。
山羊须倒吸冷气,把镯子揣回怀中:“小贵人若不是真心要,便算了。”
安棠转身领着周鱼就走:“那便算了。”
山羊须抓心挠肝地挨了一阵,忍不住追了上来:“小贵人,再加一点,加一点……”
还价这种事,没人还得过会读心术的人。安棠三下两刀谈到合理的价格,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付了账。
山羊须这笔生意赚到了钱却不多,接钱时笑得有点苦:“真是越是有钱人,越是精明!”
安棠如愿以偿,心中石头落地。
她是来找回齐小梢的遗物的,追索更多赃物的事,是官府的职责,之后让谢卿泽去安排即可。
她正要带着周鱼离开,忽看到西头街边摆了一张长条案,桌上点着一盏纱罩灯,桌面铺的红布垂到地面,前幅写着八个大字:“十两一品,概不负责”。
招牌着实拽的很。
桌后坐着一个人,想必就是山羊须提到的秋师傅。
那人穿一身青底银钱卷浪纹衣袍,脸上覆盖着一张木面具。
那张面具十分寡淡,只在双目处刻出一对眼睛形状的孔洞,鼻、嘴的部位用墨线略作勾勒,像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山羊须见她望着那边,凑上来说:“那便是鉴定珠宝的秋师傅。小娘子可以请他看看这对镯子,绝对物超所值!”
他摇着头,从牙缝里吸冷气,仿佛后悔成交了。
秋师傅此时正无生意,端坐在桌案后,面具上的眼眶黑洞洞的。
安棠看不清他的视线,却总觉得他在盯着自已,那目光让自已很不舒服。
她心想,这是自已对面具的恐惧又发作了。
她对山羊须微笑一下:“不必了。”
她背过身去,躲开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带着周鱼离开。
周鱼一边走,一边凑到她身边问:“安姐姐,那大师那么厉害,咱们要不要找他看看,这镯子是否买的值?”
“看也无用。鬼市子的鉴定大师,不与卖家串通一气才怪,白白花一笔鉴定费。”
周鱼恍然大悟,冷汗直冒:“哎呀!我险些上当了!世道好险恶,江湖好危险!快回家快回家!”
安棠真的让他逗笑了,嘱咐道:“鱼啊,我买镯子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周鱼点头答应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要好好藏着!”
“可不嘛。”安棠心中暗叹。
吴小刷如果知道阿姐的凄惨遭遇,定然无法接受。况且他还患有心病,受不得这个刺激。至少现在,不能让他知道真相。
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件事,按着怀中的镯子,心中百般苦涩。
次日晚,饭后。听心馆一众人在围坐喝茶。佑宁拿一把小梳子给小橘梳毛。
齐小刷吃完饭就又戴回面罩,不错眼地在一边监视着,把落下的猫毛全部纳在手心,不允许一根掉在地上。
周鱼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模样,觉得发愁,小声问安棠:“安姐姐,他这样下去能好吗?你要不要管管他,不准他捡?”
“那不行,此症可疏不可堵,需让他过瘾,他才舒坦。捡猫毛这活儿细致却不累,是个疏导的好方式,由着他就是。”
周鱼耳廓忽然一动,敏感地捕捉到什么声音,朝着窗外喝道:“什么人?!”
窗户外倒垂下一个影子,像一只巨大蝙蝠,甚是诡异!
周鱼一跃而起,千机伞撑开在窗前!
这时小心翼翼的话声传来:“周护卫,是我,吴千手。”
周鱼收起了伞,没好气地开窗:“你就不能敲门进来?”
吴千手落入窗内,照旧一身夜行衣,脸覆面罩,做揖道:“抱歉,贼有贼道,周护卫见笑了。”
周鱼吃力地说:“这不是见笑的问题……”
安棠搁下茶盏:“无碍。吴帮主是打听到什么了吗?”
“有一点进展,特来禀报。”
安棠心中一紧,对其他人说:“你们去别屋玩吧。”
几人带着猫离开,齐小刷临走时,硬是把吴帮主的靴子扒下来,拿出去擦了。
吴帮主习以为常,穿着净袜跪坐茶案前的蒲团上,对安棠汇报道:
“我帮的帮众潜入芦花村,听每一户人家的墙角,还真有不少人私下里议论程秋。”
安棠:“……都听到些什么?”
“各家的闲言碎语拼凑一番,大致是这样的:程秋自从七年前离家做工去,数年不曾有人见他回家,但时不时有人给他老娘送钱送物,他老娘的吃喝用度不曾短缺。”
安棠思忖着道:“这些送钱送物的人,是谢大人安排的。难道,程秋根本不曾回过家?程秋娘却总说他时常回家。她为何撒谎?”
吴帮主摇了摇头,道:“不过,从去年开始,他的确回来过,村民见过他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