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晦指着芦苇丛里的小船,对赵暮岚说:“那是下官的专用舟,怕被别人乘去了,平时停在芦苇丛里,”
赵暮岚快步走过去看,果然,茂密的芦苇间泊着一叶小舟。
赵暮岚回头望了望周鱼等人跑去的方向,不见一人回来,想必他们一时找不到船。
“送我上岛。”她撩起袍角,先行跃上船去。
宁如晦应了一声,带着小厮上船,说了一声:“赵知事请坐稳些。”一边令小厮划船。
小舟钻出芦苇丛,在湖面上划开“人”字形水纹,朝湖心岛而去。
赵暮岚坐不住,站在船上,张望着前方。雨丝零星,湖面雾气愈浓,早已望不见岛屿,也望不见谢卿泽那艘小船的影子,不知他有没有顺利上岛。
宁如晦从船蓬里找出一柄伞,站在赵暮岚身后,给她遮雨。
赵暮岚说:“这点雨不必打伞。”
“是。”宁如晦赶忙撤回伞。赵暮岚不打,他自然也不敢打,抱着伞站在她身后,问:“赵知事上岛有什么急事?”
“找人。”赵暮岚简短地说,“谢提刑已先一步上岛了。”
“谢提刑……谢卿泽?!”
赵暮岚听他语气中带着惊喜,回头看他一眼:“你与谢提刑很熟悉么?”
“下官与谢兄曾在嵩阳书院同窗数载,年少时自是相熟。”他慨叹道,“他如今高就提刑司,公务繁忙,我这等闲散人少有机会与他走动,不似小时候那般亲近,早已疏远了。”
“原来如此。”赵暮岚沉吟一下,问,“宁少监,近日任攀可曾来过?”
“仓部司的任攀任郎中么?”宁如晦有些不好意思,“下官虽是司观官,但只在要上报天象的日子才过来一趟,不知他是否来观中进过香啊。”
赵暮岚知道司观官是个闲职,养的就是宁如晦这种官宦子弟,顶着官职拿着俸禄,一年到头却未必来观中几次。
她点了点头:“回头劳烦宁少监查证一下。”
宁如晦应着:“遵命。”
湖上濛濛烟雨,遥远的水天相接之间,卧着一道起伏的青山,像铺开一幅无边的水墨山水画卷。雨中泛舟,倒别有一番意境。
赵暮岚顾不上赏景,心里着急,问:“船能不能划得快些?”
宁如晦赶忙吩咐石波:“石波,晚上没吃饱么?用些力气!”
石波“哎”了一声,奋力地挥浆。
一阵湿风掠过湖面,前方雾气稍散,岛屿的轮廓突然浮现,像一只巨兽在水中拱起的背。
*
任攀与刘福,是在半路上调的包。
安棠带着佑宁从听心馆出来后,尾随着任攀,发现马车忽然离开大路,拐进一道小巷,就觉得不对。
她避在巷口张望,发现马车停在巷子中,刘福上了马车,过了一阵又下来。然后马车离开巷子回到大路,继续前行。
“刘福”却留在巷中,过了一阵才鬼鬼祟祟走出来。
安棠远远躲着,轻松就认出来那是换上刘福衣服的任攀。任攀乔装的本事实在太差了。
他遮遮掩掩地在街边雇了一顶小轿,飞快地钻进去,在轿中吩咐了轿夫什么,轿夫抬着小轿上路,行进的方向与任宅完全相反。
安棠心知情况有变,该知会周鱼。她回头对佑宁说:“佑宁,我跟着任攀,你去找周鱼……”
却听佑宁断然拒绝:“我不去,我必须跟在师姐身边,保护师姐!”
安棠看着那张格外严肃的小脸,怔住:“佑安?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就刚才啊。”亚魂佑安一占据身体主动权,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背挺得笔直,目光如刀锋一般锐利,袖中匕首已经滑落,柄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出手。
安棠明白了,是跟踪的紧张气氛,激得佑安出来了。
佑安一旦出来,就自动赋予他自已一个责任,那就是保护安棠,无论如何也不会远离她。
安棠对他太了解了,佑安并不是一个寻常意义的“人”,与他说道理也是说不通的,说什么也不会有用,根本没有办法让他离开自已去报信。
而任攀乘的小轿跑得飞快,一错眼就会跟丢,根本耽搁不得。
她见任攀雇轿子的地方,还停着一辆骡车,车夫揣着手坐在一边等生意。
安棠跑上前,轿夫连忙站起来,招呼道:“小娘子要用车吗?”
安棠拔下自已发间的一枝末尾镶嵌着水晶蝴蝶的银簪,递到车夫手中,飞快地说:“请你带着这簪子,去找提刑司的赵知事或是周鱼,让他去找刚刚被雇走的那顶轿子。”
周鱼与她相处日久,定然认得她的簪子。
安棠指了指正在走远的任攀的轿子。然后摸出一块碎银子,塞进他手里。
车夫常年混迹街头,知道这是遇上官府办案的差使了,又带劲又有钱赚,把簪子往怀里一揣,拍了拍胸脯:“小的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说罢,拔腿奔向提刑司的方向。
车夫看着十分靠谱,安棠放了心,带着佑安追随小轿而去。
她不知道的是,车夫跑了没多远,穿过一条小巷抄近路的时候,颈间刺痛,被不知哪里飞来暗器击中,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有人走近,一只手伸过来,在车夫衣襟间翻了翻,拿走了水晶蝴蝶簪。
安棠全然不知就此断了与其他人的联络。
她一路跟着任攀出了城,来到坠云湖畔,看到下轿,登上一艘小船,离岸而去。
安棠带着佑安跑上码头。码头上停靠着数艘带竹篾篷的小巧渡船,却不见一个艄公,大概是今日天气不好,艄公们都歇息去了。
安棠与佑安解开一艘小船的缆绳登了上去,佑安负责划桨,小船离开码头,朝任攀的船跟去。
安棠望着任攀的船,也望见了前方那座巨兽脊背一般岛屿。
她从小在启安城长大,知道坠云湖的岛上有座皇家道观,叫做水运观。
原来,任攀是要去水运观!
安棠脑子稍转,便明白了任攀这一番折腾的目的——他与下人调换身份,使得可能在跟踪他的凶手跟错目标;他深信凶手是用邪术杀人,道术是邪术的克星,他来道观,必是来避祸的。
安棠坐在船头张望着,自言自语说:“任攀看起来似用了一套好计策。只是,我都能看穿且跟踪而来,凶手难道就做不到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朝身后码头望去。
码头依然不见人影,但是,原本停靠在系缆桩前的几只小船在动,船上并没有艄公的身影,它们随着风吹和水流,漂离了码头,在水面上缓缓散开。
有人在她和佑宁的小船离岸之后,有意放跑了这那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