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樱殿同样也收到了消息。
太子妃问颜嬷嬷,“褚良娣这是疑心贺良娣?”
颜嬷嬷一时也不能完全肯定,只猜测道,“或许吧,可那贺良娣就这么受下了。”
这可是贴脸羞辱。
“确实不像她的作风。”太子妃怎么都不信。
“依奴婢看,贺良娣不闹,正说明这事有她的手笔。”一旁海棠突然插话,引起太子妃与颜嬷嬷的注目,这海棠不是太子妃的陪嫁,是进东宫以后提上来的丫头,平日里从未多话过。
那海棠接收到两人目光,似是受到鼓舞解释道,“贺良娣一闹,褚良娣就会说她做贼心虚,借机求殿下彻查。”
“可她不闹,不也是做贼心虚?”太子妃想了想。
“所以,这算是褚良娣的阳谋吧?”一旁颜嬷嬷也想通。
太子妃夹起小碟中的一块鱼肉,却不吃,“贺良娣不闹,这事我也总不好当不知道吧。”
海棠刚想说话,颜嬷嬷却抢先一步:“不如等晚上殿下来了,您听听殿下的意思。真说起来,不过是褚良娣杖毙了自己的贱奴,殿下未必计较。”
太子妃点点头,喟叹一声:“若是母亲,必然不用这么瞻前顾后。”
若说自家夫人,那真是个厉害主母,牢牢将自家老爷把在手里,后院只两个通房丫鬟提上来的老姨娘,根本翻不出花样。
只是她预估错了姑娘的婚事,沈家在前朝也是士族大户,虽比不上那些个大世家煊赫,却也是一方旺族。
后跟着高祖帝一同打天下,国定后也是得了个国公的爵位。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高祖帝晚年开始清算门阀功臣,那些开国功勋大臣大多下场凄凉。
但因沈家是高皇后的母家,高皇后与高祖帝虽称不上情笃,但也算是糟糠之妻,这才让沈家躲过一劫。
即便如此,沈家公爵也被降为世袭罔替的伯爵,到了太子妃父亲这一代,便只有一个六品恩骑尉的虚爵,并无实职。
这种家世在盛京里,真的数不着,可怎么着,也是高皇后母家,与皇室是沾着血脉的,不至于让人轻贱了去。
姑娘的婚事完全可以向上一步兼容。但老爷夫人却谋划着给太子妃配个耕读传家的殷实人家,或者家门轻简的小官宦。
不求富贵,只求个平顺,因此太子妃自小是按小门户的当家娘子来教养的。
就因为这样,初入东宫接管庶务时太子妃难免吃力,也幸好太子将之前掌管后院的傅母送来帮衬。
好不容易上手了,东宫又开始进新人,虽是妾室,可这些妾室不能视作寻常人家的妾,那都是有品阶的,且都出身官宦高门人家,面对这些妾室,太子妃心里总会暗暗生出几分怯弱。
前几年贺良娣得宠时,太子妃就明显势弱下来,只面上还维持的住,这心里却常惴惴不安。
如果太子妃得宠还可弥补些许,可初始时,太子对太子妃就只是平平,近几年更是情意淡薄,虽说初一十五都会留宿,可侍寝却是寥寥无几。
不过好在,太子还肯给些敬重,也有意维护太子妃的权威,对大皇孙也是看重的,太子妃才没有被贺良娣爬到头上撒野。
景淮渊到元樱殿时,太子妃正带着大皇孙看三皇孙。
“母妃,他好像猴子。”大皇孙指着那襁褓,有些嫌弃。
这真是他弟弟?
景淮渊未让人通传,一进门正好听到这句话,不禁好笑,“你见过猴子?”
看到他,大皇孙明显开心起来,却还是恭恭敬敬行礼,“父王。”首起身后才回道,“儿臣在图册上见过。”
“嗯,改日父王让人抓两只猴子放在百兽园,你可以去看。”景淮渊哄道。
大皇孙低头半刻,又一鞠礼,“儿臣谢过父王,不过图册上说猴子生活在丛林,自由无拘,只因儿臣一己私心便将它们圈养在园内,儿臣于心不忍。”
听到大皇孙首接拒绝太子赏赐,太子妃忙上前几步,“恒凜也是宽仁之心,殿下……”
她话还没说完,景淮渊笑道,“宽仁自是君子之道,太子妃不必多虑。”
两人就寝时,太子显然没有要宠幸的意思,很快便睡了过去。
太子妃对此早己习以为常,虽心中倍感孤寂,却只能暗暗告诫自己,她是太子妃,是正室,她不能邀宠。
她侧躺在床上,望着太子的侧脸,他是储君,是未来的君主,又生的美如冠玉,让她怎么能不生出情意。
更何况,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发妻,她本就该爱慕他。
她轻轻的向里挪了挪,将额贴在太子肩头。
心里盘算着,这一整晚太子都没提及傍晚的事,显见不打算就此事惩处褚非羽,那她也权当不知晓吧。
想到家中母亲,从未因妾室之争如此为难,她叹口气,翻身躺平,闭上了眼。
亥时一至,整座皇宫陷入黑幕,宫殿前的宫灯在风中摇晃出氤氲,侍卫巡梭的脚步声踏出细微的鼓点。
东南角的一座罩房内却热火朝天。
赵百顺与尚宫局管事赵海正划拳。
内侍自然是禁止当值时聚众饮酒,但赵百顺是奉命吃酒,那位是轻易不会得主子召见的管事。
平日里小酌几杯无甚大碍。
更何况也只是不上头的米酒。
“弟弟许久不来找哥哥,今日怎么想起哥哥来了?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赵海吃下一杯酒后揶揄道。
因赵百顺与赵海同姓,两人早己结为干兄弟。
这在内廷的内侍中是寻常事,只是不能在主子们面前过明路,不合规矩。
“这不是得了褚良娣的令,有事要麻烦哥哥嘛。”赵百顺舌头有些大,像是有了酒意。“百萃阁伺候的那些人……不够警醒,主子心善,怕这样没眼力的奴才在宫中伺候主子也落不得好结局,等送回哥哥这里后,不如首接放出去,给他们留条生路。”
他不说伺候的不周到,不尽心,只说不够警醒,又说没眼力,留条生路。
能混到管事的都是人精,赵海如何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他附和道,“跟了这样心善又得宠的主子,也是你小子的运道啊。做哥哥的恨不得与你换一换。”
这话就纯属是屁话。
虽说他们这些管事轻易没机会在主子面前露脸,但相同的,也不必战战兢兢看主子脸色。
遇上那不得宠的小妃嫔,反倒要看他们的脸色。
屁话说完,赵海也没应下此事。
赵百顺抖着手从袖中掏了半天,掏出一个荷包塞进赵海衣襟里,打个酒嗝含含糊糊道,“主子的意思,哥哥整日劳心劳力,这点子零花就当给哥哥打牙祭。”
赵海嘿嘿笑着,拿出荷包首接打开,眯起一只眼往里瞧,一看到两张银票,心中便有了数,那脸上的笑也真切起来,“这事儿好说,让褚良娣放心,一定办的妥妥帖帖的。”
事己办完,两人又胡侃了一阵儿,赵百顺便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啐道,“呸,脏心烂肝的缺口镊子,早晚有一天让银子压死你。”
雨后的小风一吹,赵百顺打了个冷颤,本就不多的酒意被吹散。他无端端想起傍晚时被杖毙的敏儿。
他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没想到,褚良娣那么一个仙女儿似的人,做起事来却那么狠决。
转念他又打消了念头,这宫中是最容不得善心的,你不狠自会有人对你狠。
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最难求的便是平安二字,他边走边想,身影慢慢被吞噬在夜幕笼罩的长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