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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倒是雷厉风行。”
他忽然板起脸。
“不过他也太不懂事了，说好的黄芪呢？朕等了这么久，连片叶子都没见着！”
吕芳忍俊不禁。
“主子恕罪，老奴这就写信催他。”
嘉靖摆摆手。
“罢了，正事要紧。”
他神色一肃。
“拟两道密旨，一道给陕西三边总督郭乾，一道给蓟辽总督杨博，命他们立即整军备战，不再接受任何人指令，包括内阁！”
吕芳迅速铺纸研墨，笔下如飞。
嘉靖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渐大的风雪，喃喃道。
“这场戏，朕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而在代王府正堂内，檀香缭绕却驱不散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息。
朱廷埼端坐主位，指尖无意识地着青花茶盏边缘，釉面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定了神。
堂下左侧，巡抚衙门佥事赵咨正襟危坐，身后立着三个身着棉甲的把总，腰间佩刀虽未出鞘，却透着股子肃杀之气。
“王爷。”
赵咨拱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针。
“此事已传得满城风雨，若再不作决断，恐有损王府清誉啊。”
朱廷埼喉结滚动，茶盏”咔”地一声搁在案上。
他早听闻风声，府中仆婢这几日交头接耳，眼神躲闪。
昨日派心腹暗中查探，带回的消息却让他如坠冰窟。
竟都说那杨帆胆大包天，在城中散布代王府私通俺答的谣言！
“赵大人。”
朱廷埼强压怒火，声音发颤。
“此事当真？杨帆区区一个四品武官，安敢如此放肆？”
赵咨与身后把总交换了个眼色，叹道。
“下官起初也不信，可王妃娘娘身边的锦儿姑娘，还有您府上四个家丁，都指认是杨帆所为。”
他身子前倾，压低声音。
“更蹊跷的是，杨帆近日频频调动城防，偏偏撤的都是监视王府的岗哨...”
朱廷埼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
“混账东西！”
堂内霎时死寂。
朱廷埼胸口剧烈起伏，脑中划过祖上被削藩的惨状。
他忽然泄了气，颓然靠回椅背。
“可...可杨帆是钦差，又有圣旨在手...”
“王爷明鉴。
“右侧一位年长把总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刀石。
“正因他是钦差，才更该谨言慎行。如今这般作为，怕是...”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意味深长。
赵咨见火候已到，轻咳一声。
“锦衣卫虞大人听闻此事，已然震怒。只要王爷肯出面，巡抚衙门与卫军参将们都愿为王爷讨个公道。”
朱廷埼眼神飘忽。
他何尝不想惩治杨帆？可那厮手握兵权，更与京中那位”蓝神仙”有旧...正犹豫间，忽听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报。”
一名亲卫慌张闯入。
“杨总兵与李参将求见！”
朱廷埼脸色骤变，赵咨却冷笑一声。
“来得正好。”
“就说本王身体不适！”
朱廷埼猛地站起，宽大袖袍扫落茶盏，碎瓷飞溅。
他转向赵咨，眼神狠厉。
“赵大人，此事若真如你所言...本王自会讨个说法！”
赵咨嘴角微扬，拱手道。
“王爷圣明。不过...”
他忽然压低声音。
“眼下俺答大军压境，若杨帆真有异心，恐大同危矣。王爷此时出面，不正是为社稷立功的良机？皇上若知...”
这话如毒蛇般钻入朱廷埼耳中。
他瞳孔一缩。
是啊，若能借此在皇上面前露脸，或许...或许能免了那削藩之祸？
“好！”
朱廷埼突然挺直腰杆，声音却虚浮得发飘。
“但本王只为抗虏，与杨帆之事无关！”
赵咨笑而不语，只是深深一揖。
府门外，杨帆眯眼望着朱漆大门闭合，管家那张堆笑的老脸最后消失在门缝中。寒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生疼。
“王爷'身体不适'？”
李文进攥紧刀柄，指节发白。
“这节骨眼上？”
杨帆没答话，目光扫过府墙外新增的巡逻兵卒。
清一色巡抚衙门的亲兵。方才那管家眼神躲闪，额角还渗着冷汗...他忽然冷笑。
“看来杨选他们先下手了。”
李文进倒吸凉气。
“你是说...代王被他们说动了？”
“岂止说动。”
杨帆转身大步走向马车，黑色大氅在雪中翻飞。
“那老狐狸怕是已经站队了。”
他想起今晨截获的密报。
赵咨昨夜秘密入府，至今未出。
马车轱辘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
李文进压低声音。
“现在怎么办？若代王真信了那些谣言...”
“蠢货！”
杨帆突然厉喝，吓得车夫一抖缰绳。
“被人当刀使还不自知！”
他猛地掀开车帘，指向远处城墙。
“你看看！探马刚报俺答前锋已到三十里外，这帮人还在搞内斗！”
李文进顺着望去，城头烽火台青烟袅袅，那是警讯。
他喉头发干。
“要不...以行刺之名先把那四个作证的家丁抓了？”
杨帆眼中寒光一闪。
“抓？”
他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李文进后背发凉。
“杨选、吴瑛、李宠，十二卫参将，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拿下！”
“什么？！”
李文进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这、这可是...”
“白莲教内应。”
杨帆一字一顿道。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
马车猛地颠簸，似是被冰坑绊了下。
李文进死死抓住窗框，脑中划过朝廷追责的可怕画面。
“可锦衣卫那边...”
“虞祯？”
杨帆嗤笑。
“软禁便是。事后我自会托人向蓝神仙解释。”
李文进额头沁出冷汗。
他想起杨帆背后那位能直达天听的”俞大哥”，又想起边关烽火，最终颓然低头。
“你是钦差，听你的。”
二人回到北门楼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李文进伏案疾书。
杨帆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烽火。
他暗自思忖，此次行动确实顾虑过多，若如江南之事般果断下手，便不会有诸多麻烦。
“大人！”
马芳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杨帆转身，马芳风尘仆仆地闯入，甲胄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何事如此慌张？”
马芳单膝跪地，抱拳道。
“属下在虎山铁治站山洞秘仓发现大量兵器箭头！”
他抬头，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
“抓到的亲信交代，饶阳王此前去了代王府后观音寺，与一女子幽会。”
杨帆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真是天助我也！”
他来回踱了两步，突然停下。
“马芳，你亲自带人去抓奸。我带人去见代王，告知其宠信女子与人私通之事。双管齐下，不怕那老狐狸不就范！”
马芳迟疑道。
“大人，不如让属下去见代王？您亲自去抓人更为稳妥。”
杨帆摇头，眼中带着算计。
“不，我要让代王亲眼看看，他宠信的人是什么货色。你只管把人给我拿下，一个都不许跑！”
“遵命！”
马芳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夜色如墨，代王府后的观音禅院静得可怕。
院门紧闭，仅有的两个义勇守卫倚在门边打盹，呼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结成霜。
这座禅院本是第一任代王妃所建，因地处偏僻且紧邻王府，鲜少有人涉足，反而成了饶阳郡王朱充焗与代王妃秘密相会的绝佳地点。
禅房内，烛火摇曳。
朱充焗仰头饮尽杯中酒，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王妃放心，待俺答攻下得胜堡，大同必乱。届时我趁机除掉代王那老东西，王府就是我们的了！”
代王妃轻抿嘴唇，眼中既有野心也有忧虑。
“可若鞑靼人失控...”
“哈哈哈！”
朱充焗大笑，一把揽过代王妃的纤腰。
“我在板升早有布置。杨选、李宠这些碍事的，也会在混乱中被除掉。大同，将是我朱充焗的天下！”
他眼中带着疯狂的光芒。
“待时机成熟，挥师南下，那金銮殿上的位置...”
代王妃身子一颤。
“你...你想当皇帝？”
“有何不可？”
朱充焗捏住她的下巴。
“朱家江山，能者居之！”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朱充焗脸色骤变，猛地推开代王妃。
“怎么回事？”
“砰”的一声巨响，禅院大门被踹开。
杨帆手持火铳，一马当先冲入院中，身后跟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饶阳王好雅兴啊！”
杨帆冷笑道。
“深夜与王妃私会，谈论谋反大计，当真是胆大包天！”
朱充焗面如土色，踉跄后退。
“你...你们...”
马芳从侧门突入，高声道。
“大人，代王已到！”
随着火折子和灯笼次第点亮，禅院内顿时亮如白昼。
代王朱廷埼在护卫簇拥下踏入院中，当他看清眼前景象时，脸色铁青。
“贱人！”
代王怒发冲冠，指着衣衫不整的代王妃，手不住颤抖。
“你...你们...”
代王妃在地，面无人色。
“王、王爷...”
朱充焗突然狂笑起来。
“老东西，现在知道了吧？你的王妃早就是我的人了！”
他眼中带着怨毒的光芒。
“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代王？不过是个被戴了绿帽的可怜虫！”
“放肆！”
杨帆箭步上前，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朱充焗几个耳光。
“啪、啪”的脆响在院中回荡。
“谋反篡位，宫闱，哪一条都够你千刀万剐！”
朱充焗嘴角渗血，却仍狞笑着。
“杨帆，你以为抓了我就能高枕无忧？告诉你，这盘棋...”
“闭嘴！”
杨帆厉声打断，转向代王，声音冷峻。
“王爷，事已至此，请立刻休了这贱妇，以正家风！”
代王浑身发抖，眼中既有愤怒也有羞耻，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准！”
杨帆敏锐地注意到朱充焗表情异样。
他心中一动，意识到此人身上必定还有更多秘密。
“郑钦！”
杨帆突然喝道。
“属下在！”
一名精瘦的锦衣卫上前抱拳。
“立刻将朱充焗押送都御史衙门，交给虞大人收监。”
杨帆盯着朱充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记住，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与他接触！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郑钦肃然道。
“大人放心，属下亲自看守，绝不出纰漏！”
寅时三刻，大同城还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中。
北门楼内烛火通明，杨帆与李文进、王崇古、马芳、麻禄、张月等人围坐在一张榆木方桌旁。
“俺答的军队应该已经接近得胜堡。”
杨帆的手在地图上划过，停在一处关隘。
“但至今未发动强攻，诸位以为为何？”
马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眼中精光一闪。
“围点打援！这鞑子头目是想拖住我们，逼我军在得胜堡一带决战。”
“正是。”
王崇古捋着长须，声音低沉。
“城内杨选等人原计划利用代王名义逼迫我们，调右卫全体四五千人去得胜堡送死。一旦战败，就扶正义勇，掌控大同。”
李文进猛地拍案。
“好毒的计策！”
杨帆冷笑一声。
“朝廷上，严嵩父子必定会提出总决战，调配全国资源与俺答对峙。”
他的手轻轻敲击桌面。
“但实际上，他们早与俺答私下谈和。皇上迫于形势，只能先平外患，顺着严家。”
张月倒吸一口凉气。
“在对峙期间，大人的变法将被清算...”
“不止我一人。”
杨帆表情阴霾。
“清流中靠近我的张居正等人将面临困境，徐阶、高拱、李春芳等人也难以幸免。”
屋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众人面色凝重。
麻禄突然起身，抱拳道。
“大人，末将有一言。大同乃九边重镇，若失守，京师震动。当务之急是掌控城内局势，再图退敌之策！”
杨帆目光扫过众人，点头。
“诸位，我们已深入剖析问题，对大明的病症和我的变法有了深刻认识。”
他猛地站起，衣袍无风自动。
“现在，该行动了！”
“请大人示下！”
众人齐声道。
杨帆眼中精光暴涨。
“后半夜办妥大事，以快打慢！马芳，你率精锐控制十二卫参将府邸；麻禄，你负责城门防务；李文进，你持我手令调集右卫兵丁；王崇古、张月，你们随我去见代王，请他签署告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