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州
这片位于中洲之南,与南疆接壤的土地,此刻己化作人间炼狱
昔日繁华州郡,放眼望去,唯余断壁残垣
楼阁倾颓,屋舍尽毁,焦木与破碎的瓦砾堆叠成连绵的坟冢
烟尘尚未散尽,混合着刺鼻的土腥味,弥漫在浑浊的空气里
废墟之上,是无数凡人百姓绝望的身影
有人跪在自家化为齑粉的屋基前,脸深深埋进沾满泥灰的双手中,肩头剧烈耸动,无声的悲恸比嚎啕更显凄怆
更多的人不顾余震危险,赤着双手在瓦砾堆中疯狂挖掘,指甲翻裂,鲜血混着泥土,口中嘶喊着亲人的名字,声音嘶哑绝望
孩童的啼哭、妇人压抑的呜咽、汉子们绝望的嘶吼……
种种悲音交织,撕扯着蜀州灰暗的天空
蜀州布政使沈之业立于这片废墟中心,官袍蒙尘,形容枯槁
他望着眼前的惨状,身体微微颤抖,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过沟壑纵横的脸颊
“怎么会……怎么会……”
他失魂落魄地低语,声音干涩
“那地脉……数千年安稳……怎会骤然暴动至此……”
话音未落,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份沉重的绝望,噗通一声,他重重跪倒在瓦砾之上,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蜀州遭此大劫……万民罹难……我沈之业……如何向陛下……如何向这满城冤魂交代啊……”
一旁,蜀州指挥使崔然静静伫立
他面上无悲无喜,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唯有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悄然滑过,转瞬即逝
他略一沉吟,脸上迅速堆砌起沉痛与关切,上前一步,声音沉稳:
“沈大人,此刻悲痛无济于事!
当务之急,是立刻调动蜀州所有军士,并广召境内散修,全力救灾!
须知每一刻耽搁,都是人命关天!”
这番话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沈之业沉溺的悲痛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颤抖
“对!崔大人所言极是!救灾!速速救灾!刻不容缓!”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形踉跄,却不忘急声补充
“此灾祸惊天动地,涉及万千生灵,更需彻查地脉暴动之因,筹划灾后重建,此等大事,必须立刻上奏皇朝,请陛下圣裁,调拨援手!”
闻听“上奏”二字,崔然眼底那抹戾气骤然加深
但他面上神色却分毫未变,反而流露出深以为然的忧虑,低声劝慰道
“沈大人,下官深知大人心系朝廷。
然则,您可曾想过?
沧州寒灾方平,朝野震动,陛下圣心正忧。
此刻若再急报蜀州噩耗,恐非但无益,反会触怒天颜,斥责我等无能,迁延救灾!
不如我等先行全力施救,待局面稍稳,再行禀明详情,方为稳妥之道啊!”
沈之业动作一滞,脸上显出剧烈的挣扎
崔然看在眼里,立刻上前一步,言辞恳切,字字敲在沈之业最敏感的神经上
“大人!灾民在瓦砾下哀嚎,每一息都有人逝去!
此刻上报,朝廷旨意来回,不知要耽搁多久!
眼下救人才是眼前第一要务!
至于禀报……待我等救出更多生民,拿出实绩,再向朝廷陈情,岂不更有说服力?
更能显大人临危不乱,心系黎民之担当?”
沈之业的目光扫过满目疮痍,扫过那些在废墟中拼命挖掘的身影,扫过一张张绝望痛苦的脸
内心的挣扎如同烈火煎熬
最终,对眼前生灵的悲悯压倒了对朝廷责罚的恐惧。
他颓然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沉重
“……好……先救灾……全力……救灾……”
崔然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一扬,那弧度冰冷而短暂
“沈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调兵遣将。”
……………………
蜀州以南
断壁残垣间,焦糊味与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一道身着黑色玄袍的青年身影,孤峰般矗立在废墟之上
他脚下是倾颓的梁木与碎裂的瓦砾,耳畔充斥着凡人绝望的哀嚎与濒死的呻吟,目光所及,皆是挣扎与毁灭
青年漠然环视,最终,只是悠悠一叹,仿佛在叹息这早己注定的劫数
蓦地
脚底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震动,细若游丝
青年垂眸,视线落在脚下交错的碎石瓦砾间
他足尖轻点,身形无声后撤半步,玄袍袖口无风自动,宇道真元沛然涌出。
嗡——
碎石瓦砾被无形之手瞬间剥离,露出下方压着的一具小小躯体。
是个女孩
她气若游丝,全身骨骼尽碎,软绵绵地瘫在尘土里
如同被碾碎的蝶翼,生命之火己然摇摇欲坠,好似下一刻便要彻底熄灭。
青年眼中,一抹深沉的血色骤然翻腾,如同压抑的熔岩
他凝视着那濒死的生命,指节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片刻的凝滞,仿佛时间也为之停顿
最终,那血色熔岩缓缓沉静,他喉间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近乎无声
掌心抬起,一团色泽暗沉的血道真元被强行凝聚出来,散发出强烈的生机与不祥的气息
他屈指一弹,那团真元精准地没入女孩残破的身躯,暂时稳住了那即将消散的生命
“麟儿…你在做什么?”
一道阴冷的声音,穿透了废墟间的哀嚎,骤然自身后响起
皇甫隐麟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背对着声音来源,沉默了一瞬
下一秒,一串低沉的瘆人冷笑,从他喉间压抑地滚出。
“呵呵呵……”
笑声未落,他那只刚刚挪开瓦砾的脚,己裹挟着森然真元,毫无征兆地抬起,对着女孩那颗无力垂落的头颅,狠狠碾落!
咔嚓——噗呲!
刺耳的骨骼碎裂声混合着令人牙酸的闷响,在废墟间骤然炸开,又瞬间被更远处的惨叫淹没!
飞溅的红白之物沾染了他玄黑的袍角和靴底!
皇甫隐麟缓缓转过身,脸上己挂起一丝漫不经心的邪笑,仿佛方才只是踩碎了一块碍眼的石子
他看向身后那道同样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
“没什么,父亲。”
他语气轻快,甚至带着一丝遮掩的意味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中洲帝都?”
皇甫一帆的目光,冷的扫过地上那具彻底失去生息的幼小尸体,面上无波无澜,仿佛看到的只是一滩寻常的污迹
他的声音依旧阴冷
“不急。
依宗主计策,需得你我父子二人不断以自身血脉激化此方天地的气运反噬!
最迟三日,我们便可入中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