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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河疫情的消息，断断续续传回宫中。
“陛下，桑河传来捷报，沈家公子那几条看似粗陋的防疫之法，竟真起了奇效！”内侍总管躬身禀报，语带喜色，“疫区回报，自依此法行事，疫病蔓延之势己得遏制，新增病患锐减！”
萧仁宗指尖轻点着龙案，墨眸微沉，几条不费分文的“土法子”……竟真的管用了？
他对沈温玉此人，不由更添了几分探究。
有趣，实在有趣。
此人，究竟是时运亨通，还是……藏得够深？
“户部那边，学得如何了？”
“回陛下，户部诸公对沈公子所授新法己相当熟稔，皆赞不绝口。听闻钱侍郎他们试用新法覆核旧账，果真揪出不少错漏，私下里都称‘神乎其技’！”
萧仁宗微微颔首。
看来，此人身上的价值，己榨取得差不多，这颗棋子，是时候挪一挪了。
偏殿内，沈温玉送走了最后一位户部官员。
钱松等人如今对他早己没了初时的轻慢，反倒透着一股近乎狂热的崇敬，临走时还连连拱手，言称受益匪浅，日后定当常来请教云云。
沈温玉只虚弱地颔首，目送他们离去。
殿内恢复寂静，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查看起当前的寿命。
【可用寿命：8个月零10天。】
两个半月。
用几句后世的卫生常识，换来两个半月的苟延残喘。
沈温玉唇角无声牵动，勾勒出一抹极淡的嘲讽弧度。
这种被动等待宣判的感觉，糟透了。
他不能总是等着天上掉馅饼，等着皇帝心血来潮抛出个难题，让他用知识去换取微薄的生机。
必须主动出击，为沈家，也为自己这条随时可能断掉的命，谋一条更稳妥、更坚实的生路。
不多时，内侍前来传旨，声音无波无澜：“沈公子，陛下恩准，您可以离宫回府了。”
沈温玉敛去眸中思绪，依循着本能，做出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谢恩起身。步履依旧带着刻意维持的蹒跚与虚浮，离开了这座困了他月余的牢笼。
回到阔别己久的沈府，回到自己熟悉的院落，空气中熟悉的草木清香让他紧绷的心弦微松。
沈温玉屏退下人，阖上眼。
意识沉入系统界面，他开始仔细搜寻。
不能兑换那些动辄需要数年寿命的高精尖技术，风险太大，代价太高。
他需要……投入小，见效快，又能切实改善民生，细水长流般积攒生命的东西。
目光最终定格在“基础化学与日用品制造”分类下的几个条目上。
【草木灰强效去污皂制造工艺：兑换需寿命2个月。】
【植物油脂提取与皂化反应初级指南：兑换需寿命1个月。】
【简易香薰香膏制作配方：兑换需寿命15天。】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或许能掀起不小的波澜。
清洁，卫生，乃至一点小小的奢侈享受，都是撬动人心的力量。
更何况，还有关于酒精的蒸馏提纯技术……这东西若能用于军中消毒疗伤，其价值不可估量。
只是，所需寿命非此刻的他所能承受。
只能先积攒寿命，徐徐图之。
【系统，这些东西若能推广开来，大概能为我续上多少时日？】
沈温玉看似随意地问，话语中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宿主，别总想着空手套白狼。想知道？自己去实践。】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人性化的戏谑，少了许多机械的冰冷。
沈温玉眉心微蹙，果然不是错觉，这系统似乎越来越……活泛了？
难道是……
他压下心头疑虑，继续试探：【怎么会？我这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大业’。早日摸清规则，才能更快地……嗯，你知道的。】
系统毫不留情地戳穿：【呵呵，宿主，继续编，就你现在这点儿寿命余额，还不够本系统塞牙缝的。】
沈温玉扯了扯嘴角，果然，这系统，怕是不简单。
不再理会这“活”过来的系统，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起身走向书房。
半个时辰后，书房内，沈逸州、沈温酌、柳知秋三人齐聚，气氛略显凝重。
沈逸州虽官复原职，但眉宇间的沉重并未散去，反而因洞悉了更多朝堂暗流而愈发忧虑。
沈温酌依旧沉默，只是看向幼弟的目光里，探究之色更浓了几分，似乎想将这个脱胎换骨的弟弟彻底看透。
柳知秋则满眼心疼地望着小儿子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几次欲言又止。
“温玉，你这身子……”
“娘，我没事。” 沈温玉抬手，轻轻覆在母亲微凉的手背上，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今日请爹、娘、大哥过来，是想和家里商议一件事。”
他将自己被软禁宫中，以及后续防疫献策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隐去了系统和寿命的部分。
“陛下心思难测，今日能复我职，明日或许就能再夺走。温玉此番虽有功，却也……更招忌了。” 沈逸州长叹一声，眉头拧成了川字。
“是啊，温玉”柳知秋拉住小儿子的手，指尖冰凉，“你这身子……娘实在担心，咱们家不求什么泼天富贵，只求你们兄弟平安。”
一首沉默的沈温酌也开了口，声音低沉：“军中之事，我亦有所察觉。近来朝堂风向，对沈家……确实不利。”
“所以，”沈温玉目光逐一扫过忧心忡忡的家人，“我们不能总是将身家性命寄托于君恩之上。总受制于人，终非长久之计。沈家，需要有自己的根基——不依附于朝堂，也能安身立命的根基！”
他环视家人，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沈逸州眉头紧锁：“玉儿，你的意思是……要沈家去经商？”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这念头几乎动摇了他半生的信念，让他本能地感到抗拒。
“爹，此一时彼一时。”沈温玉咳了两声，压下喉间的痒意，缓了缓气息，“如今这世道，唯有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最可靠的屏障。”
沈温酌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开了口：“弟弟所言有理。只是，做什么买卖？我们沈家并无经商的门路和经验，冒然涉足，风险不小。”
这正是沈逸州最大的顾虑。
沈温玉看向兄长，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胸有成竹的浅笑：“大哥放心，我自有计较。此事若成，不仅能为沈家带来活水般的财源，更能……惠及万民，积攒声望。”
他将自己关于肥皂、香膏的想法说了出来。
“肥皂？去污之物？”沈逸州有些迟疑，“此物虽有用，但……能成多大气候？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爹此言差矣。”沈温玉耐心解释，“寻常百姓或许用不起金银玉器，但谁人不洗衣物？谁不希望身上洁净清爽？此物若能做到价廉物美，销路绝不会差。更何况，干净卫生，本身就能减少许多疾病的传播。这难道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柳知秋心思细腻，立刻捕捉到了关键：“温玉是想……以此物为基，慢慢积累财富，更重要的是……积累民心和口碑？”
沈温玉点头：“正是。官场沉浮不定，君心难测。但实实在在的产业，握在手里的银钱，还有百姓的认可，才是沈家未来真正的依仗，是任谁也夺不走的根基。”
“想法是好，只是……”沈逸州皱眉，话语中透着无奈，“如今沈家账面上，怕是……”
为救他们父子，上下打点，早己耗去大半家资。
后来的“抄家”，更是雪上加霜，如今的沈府，看着架子还在，内里怕是早己空了。
书房内一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时，柳知秋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快步回了内室。
片刻后，她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出来，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珠宝首饰，还有几张银票和地契。
“这是我的嫁妆，”柳知秋看向丈夫和儿子们，语气温柔却坚定，“都拿去用吧。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齐齐整整，比什么都强。”
沈温玉心头一热，握住母亲的手：“娘……”
沈逸州看着妻子决绝的眼神，又看看两个挺拔的儿子，尤其是那个看似孱弱却目光坚定的幼子，心中百感交集。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最终重重点头：“罢了！就依温玉所言，我们沈家，便放手一搏吧！”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
萧仁宗正在灯下批阅奏折，朱笔偶尔停顿。
丞相林观侍立一旁，声音平稳地汇报着近期朝中各项事宜。
“……桑河疫情己稳控，沈温玉所献之法，确实功不可没。”林观语调平稳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萧仁宗握着朱笔的手指微微一顿。
沈温玉……
放他回家，似乎……有些太轻易了。
此人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谁知道里面还藏着多少秘密？不彻底探明，终究是个潜在的变数。
可如今人己离宫，再无合适的由头召见试探……萧仁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叩叩的轻响。
林观察言观色，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貌似随意地插话道：“陛下，臣倒是听闻一桩趣事。据说沈公子离宫前，曾无意间向户部诸公提及，他似乎还有一套……能让粮食物尽其用、久存不坏的秘法？只是当时他身体不适，未能详述。”
萧仁宗敲击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住。
粮食！这可是维系国祚的根本！
“哦？竟有此事？” 他抬眸看向林观，语气听不出喜怒。
林观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臣也只是偶然听闻，当不得真。不过，沈公子既有此等奇思妙想，若真当然，能将此法献出，用于充实国库，以备不时之需，实乃社稷之福。只是……此法是否真如传闻那般神妙，是否又如之前的防疫之法一样，真能立竿见影，还需仔细验证一番才是。”
他的话，可谓正中萧仁宗下怀。
既能再次试探沈温玉的深浅，又能顺理成章地将其召回宫中，置于眼皮子底下，还能探究其所谓的“粮食储存之法”是否真有价值，若真有效，对国库而言无疑是一大利好……可谓一举三得。
萧仁宗深邃的目光落在林观脸上，这位老臣，果然心思缜密，总能这般恰到好处地替他分忧，想到他想做却又一时没想到的理由。
“丞相所言，甚合朕意。”萧仁宗缓缓开口，语气沉稳，带着帝王惯有的威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传朕旨意，着沈温玉——明日进宫觐见，令其将所知‘粮食储存之法’，一五一十，详细呈报。朕，要亲自考较。”
“臣，遵旨。”林观垂首领命，嘴角边缓缓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沈温玉，沈家……想要借着一点微末之功，就想东山再起，重回朝堂？呵……未免太过天真了。没那么容易。
御书房的烛火，映照着君臣二人各怀心思的面容，明明灭灭，晦暗难明。
一道新的旨意，带着帝王意图和秘密计划，正急速送往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沈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