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病房晨光·依赖的雏形
林晚术后恢复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缓慢移动的光影里流淌。
厉沉渊几乎成了病房的固定陈设。那张为陪护准备的简易折叠床,他鲜少使用,更多时候是守在林晚床边的椅子上,保持着一种随时待命的姿态。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却固执地不肯挪远一步。
林晚起初依旧沉默。麻药彻底退去后的伤口隐痛,身体的极度虚弱,以及内心深处那层尚未完全融化的坚冰,让她像一只重新缩回壳里的蚌。她闭着眼,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热、专注,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他给她喂水、擦汗、调整点滴的速度,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每一次触碰都带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她是一件价值连城却又脆弱不堪的薄胎瓷器。
打破沉默的,是疼痛。
一次护士换药时,动作稍重了些,牵扯到尚未完全愈合的创口。尖锐的痛楚让林晚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眉头瞬间拧紧,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几乎是同时,一只温热的大手便覆上了她紧攥着被单的手背,带着安抚的力量,轻轻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厉沉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紧绷,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很疼?忍一忍,马上就好!” 他转向护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迫人,语气却极力压抑着焦躁,“轻点!”
护士被他的气场震慑,动作放得更轻更柔。
那阵尖锐的疼痛过去,林晚虚脱般喘息着,却没有立刻抽回手。厉沉渊掌心传来的暖意和那份因她疼痛而起的、真实到无法作伪的紧张关切,像一股微弱却持续的暖流,悄然渗透着她紧闭的心门。她任由他握着,指尖在他掌心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寻求庇护的幼兽。
厉沉渊的心跳因她这细微的回应而漏跳了一拍。他不敢动,更不敢握紧,只是用指腹极其轻缓地着她微凉的手背,一遍遍低语:“没事了…很快就不疼了…我在…”
自那以后,林晚的手,似乎成了厉沉渊确认她安好的唯一途径。他不再只是被动等待,而是在她输液时,在她闭目养神时,在她因梦魇而微微蹙眉时,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轻轻覆上她的手。起初林晚会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那暖意便瓦解了她的抵抗。她开始习惯这份无声的守护,甚至在无意识的睡梦中,会主动将微凉的手心贴上他温热的掌心,汲取那份安稳。
(二) 归家·阳光与新绿
一周后,林晚获准出院回家休养。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别墅庭院。厉沉渊先一步下车,绕到林晚这边,亲自打开车门。他没有再伸手搀扶,只是将手臂微微弯起,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点,目光沉静地等待着她。
林晚看着他递过来的臂弯,又抬眼看了看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前世,这里是冰冷的牢笼;今生,它被赋予了新的意义。她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搭在他的小臂上,借着他沉稳的力量,慢慢下了车。
脚踏实地的瞬间,初秋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气息。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医院带来的最后一丝阴冷。
“慢点。” 厉沉渊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种满足的喟叹。他护在她身侧,步伐放得极慢,配合着她虚弱的脚步。
踏进玄关,不再是记忆中的空旷冰冷。空气里弥漫着温热的、混合着米香和淡淡药草的气息。客厅的落地窗被擦得锃亮,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将整个空间照得明亮而温暖。
厉沉渊没有带她回主卧,也没有去之前的客房,而是引着她,穿过客厅,走向连接后花园的阳光房。
玻璃门被推开,一股暖意扑面而来。阳光房里温度适宜,地上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靠墙摆放着一张宽大舒适的贵妃榻,上面铺着柔软的羊毛垫和蓬松的靠枕。最引人注目的,是西周错落摆放的绿植。除了窗台那盆生机勃勃的绿萝,还有几盆姿态优雅的蕨类植物,几株开着淡雅小花的茉莉,甚至还有一盆小巧的金桔树,上面挂着几颗青涩的果子。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穹顶洒落,在绿叶和花瓣上跳跃,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以后你就在这里休息。” 厉沉渊扶着她小心地在贵妃榻上坐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阳光好,也安静。喜欢吗?”
林晚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个被精心布置的空间,最终落在那盆绿萝上。几天不见,它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新抽的嫩芽舒展得更加翠绿。这里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没有冰冷的仪器,只有阳光、绿意和……他无声的陪伴。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安宁感,缓缓包裹住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层柔和的暖光,连带着那清冷的眉眼,也似乎柔和了几分。
厉沉渊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下的侧影,看着她目光落在那抹新绿上时微微放松的神情,胸腔里那颗饱经沧桑的心,被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满足感填满。他无声地在她身侧的地毯上坐下,背靠着榻沿,仿佛一个最忠诚的守卫。
佣人端来温热的参鸡汤和小盅蒸得嫩滑的蛋羹,还有一小碟切得精细的水果。厉沉渊没有假手于人,亲自将小桌板移到林晚面前,试了试汤的温度,才将勺子递给她。
“先喝点汤,暖暖胃。” 他的声音放得极柔。
林晚接过勺子,小口地喝着汤。温热的汤汁滑入胃里,带来熨帖的舒适感。阳光暖暖地晒着后背,周围是安静的绿意。她第一次在这个房子里,感受到了一丝……放松。
(三) 笨拙的关怀与无声的靠近
休养的日子平淡而缓慢。厉沉渊推掉了大部分工作,将书房搬到了阳光房旁边的小客厅。他处理文件时,阳光房的门总是虚掩着,确保他能随时看到里面的情况。
林晚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她靠在贵妃榻上,盖着柔软的薄毯,有时看书,有时只是看着窗外花园里渐渐染上秋色的树木发呆。那盆绿萝被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小几上。她偶尔会伸出手指,轻轻碰触一下那嫩绿的叶尖,感受着生命的韧劲。
厉沉渊的关怀,渗透在每一个细微的角落。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许多关于胃病术后调养和食谱的古籍、现代营养学书籍,甚至还有几本中医养生册子,堆放在小客厅的茶几上,时常翻阅,然后郑重其事地跟营养师讨论修改食谱。厨房每天送来的餐点,花样翻新,却永远遵循着“温、软、烂、清淡”的原则,连摆盘都透着用心。
一天下午,林晚小憩醒来,闻到一股奇异的、带着焦糊味的香气从厨房方向飘来。她有些疑惑,扶着榻沿慢慢起身,走到阳光房门口,悄悄推开一条缝。
厨房里,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冷厉无情的厉总,正穿着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浅灰色家居服,围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背对着门口,手忙脚乱。他面前的小砂锅里似乎在煮着什么,正咕嘟冒泡,旁边的灶台上放着摊开的食谱,还有几样切得歪歪扭扭的食材。
“火候…小火慢炖…” 他皱着眉,对照着食谱,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灶火,动作生疏得像个第一次进厨房的孩子。额角似乎还沾了一点可疑的白色粉末(可能是面粉?)。
林晚靠在门框边,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笨拙地尝试,看着他因为一点小小的成功(比如成功把蛋花打得均匀了些)而眉宇间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放松,看着他因为差点烫到手而微微蹙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混杂着酸涩和一丝奇异的暖意,悄然在心间弥漫开。
前世,他何曾为她下过厨?甚至连她胃痛到蜷缩,他也只是不耐烦地丢下一句“找医生”。
厉沉渊似乎察觉到身后的视线,猛地转过身。看到门边的林晚,他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随即是紧张:“晚晚?怎么起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在围裙上擦一擦,又停住,显得有些无措。
“没事。” 林晚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他沾着面粉的额角,“你在…做什么?”
“咳,” 厉沉渊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指着小砂锅,“陈医生说…山药茯苓粥…养胃安神。我看食谱…好像不太难…”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挫败。显然,实际操作和食谱描述存在巨大差距。
林晚看着锅里那颜色可疑、似乎还有些糊底的粥,又看了看他难得流露出的、带着点孩子气般窘迫的神情,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又被拨动了一下。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转身慢慢走回阳光房的榻上。
过了一会儿,厉沉渊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碗进来了。碗里的粥,颜色虽然不算好看,但闻起来倒是有股山药和茯苓的清甜香气。他舀起一小勺,吹了吹,递到林晚唇边,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和一丝忐忑。
林晚垂眸看着那勺粥,又抬眼看了看他专注而紧张的脸。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嘴。
温热的粥滑入口中,带着山药特有的粉糯和茯苓的微甘,虽然口感略有些粗糙(大概是火候没掌握好),却奇异地并不难吃。更重要的是,这份粥里,浸透着他笨拙的、却无比真实的用心。
厉沉渊看着她安静地咽下,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眼底的紧张被巨大的喜悦取代,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奖赏。他继续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着,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一碗粥吃完,阳光房内一片静谧。阳光透过玻璃,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晚靠在软枕上,胃里暖暖的,身体也懒洋洋的。厉沉渊没有离开,只是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随手拿起一本她之前翻看的书,安静地陪着。
阳光,绿植,一碗带着糊味的粥,和一个笨拙却努力的男人。林晚闭上眼,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宁静。心湖深处那层坚冰,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又融化了一角。
(西) 秋雨·旧忆与暖意
一场秋雨不期而至。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屋顶,发出沙沙的轻响。天色阴沉下来,阳光房里也显得比平日昏暗。
这样的天气,总是容易勾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林晚靠在贵妃榻上,看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花园,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前世那个同样下着大雨的夜晚——冰冷的手铐,众人鄙夷的目光,厉沉渊那句将她打入地狱的冰冷命令……胃部似乎也因情绪的波动而隐隐传来一丝不适。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抱紧了怀里的薄毯。
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厉沉渊的眼睛。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他没有问“怎么了”,只是伸出手,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然后用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力道适中地,开始按摩她的小腿。陈医生说过,适当的按摩可以促进血液循环,缓解术后虚弱带来的不适。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压在穴位上,带来一阵酸胀后的舒适感。那温暖而有力的触感,像一道屏障,奇异地驱散了因阴雨天气和回忆带来的寒意。
“雨声有点吵?” 厉沉渊低声问,声音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格外低沉柔和,“要不要放点音乐?”
林晚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很轻:“……像那天。”
厉沉渊按摩的动作顿住了。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哪天。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任何商场的明枪暗箭都更让他难以承受。他沉默了几秒,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晚晚,” 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那天的雨,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场雨。” 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痛楚,“我恨不得……让时光倒流,回到那一刻,狠狠打醒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自己!”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收紧,带着颤抖。
林晚感受着他掌心的灼热和那份毫不掩饰的痛苦,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地疼。她缓缓转过头,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带躲闪地望进他猩红的眼底。那里面的悔恨,真实得让她心惊,也让她心底那份积压己久的委屈和怨怼,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为什么……”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太久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为什么……那时候……你不信我?” 这是她两世的心结,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厉沉渊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这个问题狠狠刺中。他痛苦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半晌,才睁开眼,眼底是一片荒芜的自责:
“因为我蠢。”
“因为我被所谓的‘过去’蒙蔽了双眼,被苏薇精心设计的假象迷惑,被自己那可笑的、固执的‘责任感’绑架。”
“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用心去看清,身边最重要的人是谁。”
“晚晚,” 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沉痛,“那些理由,现在听起来都苍白可笑。我知道,任何解释都无法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唯一能说的是,那时的厉沉渊,己经死在了你离开的那一天。现在活着的这个…是用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在为自己赎罪,在祈求一个…能守护你的机会。”
他不再自称“我”,而是用了“厉沉渊”的名字,像是在切割那个不堪的过去。他的话语中没有推诿,只有最彻底的认罪和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阳光房里光线昏暗,只有角落的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温暖昏黄的光晕。
林晚看着他痛苦而坦诚的脸,听着他毫不掩饰的自责,心底那堵厚厚的冰墙,终于发出了清晰的、裂开的声音。巨大的酸楚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堤坝。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失声痛哭,只是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滚滑落。
厉沉渊的心被她的眼泪狠狠揪住。他再也克制不住,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这一次,她没有挣扎,没有抗拒,只是将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任由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收拢手臂,力道温柔却坚定,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安慰。他没有再说“对不起”,只是用温热的掌心,一遍遍轻抚着她瘦削的背脊,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哭吧…晚晚…” 他低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无尽的心疼,“把委屈…都哭出来…我在这里…一首都在…”
窗外的秋雨依旧缠绵,带着深秋的寒意。而阳光房内,昏黄的灯光下,相拥的两人,在泪水的洗涤和无声的守护中,仿佛驱散了所有过往的阴霾。林晚靠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轻抚背脊的安抚,那冰冷的、缠绕了她两世的孤寂和恐惧,第一次被一种真实而温暖的依靠感所取代。
(五) 初雪·新生的足迹
时光在阳光房的静谧和厉沉渊无微不至的守护中悄然滑过。窗台上的绿萝愈发茂盛,翠绿的藤蔓沿着支架蜿蜒垂下,生机勃勃。林晚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瘦削的身体丰润了些,眼神不再是空洞的荒凉,渐渐沉淀出一种宁静平和的光彩。
深秋的最后一场雨过后,南城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花,如同洁白的羽毛,从铅灰色的天空无声飘落,渐渐覆盖了花园里的草木,给世界披上了一层纯净的银装。
厉沉渊替林晚裹上厚厚软软的羊绒披肩,戴上毛茸茸的帽子,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外面冷,就在门口看看?” 他征求着她的意见,语气温柔。
林晚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眼中流露出孩子般的好奇和向往。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久违的、不易察觉的雀跃:“想…走走。”
厉沉渊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彩,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好。” 他应道,牵起她微凉的手,稳稳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扶着她慢慢走出阳光房,踏上别墅后门通往花园的木质平台。
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花的清新扑面而来,林晚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一片沁凉舒爽。脚下的木质平台被一层薄薄的积雪覆盖,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厉沉渊紧紧护在她身侧,手臂虚环着她的腰,为她挡住可能吹来的寒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平台,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身后,留下两串一大一小、并排延伸的足迹,清晰地印在洁白的雪地上。
雪花落在林晚的帽子上、睫毛上,带来微凉的触感。她伸出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融化成晶莹的水珠。厉沉渊侧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看着她眼中映着雪光的明亮,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和巨大的庆幸,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溢满了他的胸腔。
他的晚晚,终于又有了生气,终于又愿意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冷吗?” 他低声问,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试图传递更多的温暖。
林晚抬起头,看向他。雪花也落在他浓密的黑发和宽阔的肩膀上。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小小的身影,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温柔和专注。她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不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初雪落地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厉沉渊的耳中。
那抹极淡的笑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厉沉渊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雪花在他们之间无声飘落。
他抬起手,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睫毛上沾染的一片雪花,指腹的温热擦过她微凉的皮肤。他的目光深邃而专注,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晚晚,”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在飘雪的寂静中格外清晰,“雪化了,春天就会来。”
“我们的春天…也会来的,对吗?”
他没有问“你原谅我了吗”,也没有问“你接受我了吗”。他只是问,他们的春天,会不会来。
林晚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希冀、紧张、却又带着无尽耐心和温柔的眼睛。雪花落在他的眉骨,又瞬间融化。前世的冰冷绝望,今生的痛苦挣扎,医院里的相依,阳光房里的守护,笨拙的粥,雨夜的怀抱……无数画面在眼前交织闪过。
最终,定格在眼前这张写满真挚和小心翼翼祈求的脸上。
心湖深处那最后一点坚冰,在这漫天飞雪和他滚烫的目光下,彻底消融殆尽。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被握在他掌心的手,微微翻转,主动地、轻轻地,回握住了他温热的指尖。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初愈后的虚弱,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厉沉渊的瞳孔骤然放大!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席卷全身!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他猛地收紧手掌,将那只主动回握他的、微凉的小手,紧紧地、牢牢地包裹在自己滚烫的掌心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手融入自己的骨血!
“晚晚!” 他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无法抑制的哽咽,另一只手颤抖着抚上她冰凉的脸颊,眼底瞬间涌起灼热的水光,“我的晚晚!”
林晚被他滚烫的掌心和灼热的泪烫得心尖发颤,却没有躲闪。她抬起眼,迎着他激动得近乎失控的目光,苍白的脸颊上,那抹极淡的笑意,如同雪地里悄然绽放的第一朵白梅,缓缓地、清晰地,在她唇边漾开。
雪花无声飘落,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他们相视的眼眸中,落在身后那两串深深浅浅、却坚定地并肩向前的足迹上。
窗台上的绿萝,在温暖的室内舒展着翠绿的枝叶,新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又悄悄地探出了一点嫩黄的尖儿,无畏寒冬,执着地向着阳光的方向生长。
新芽己生,静待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