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宜那边……没事吧?”有人小声问。
村支书摆摆手:“她没事,她查得比谁都清楚。”
“倒是你家江姑娘,前阵子跟账打交道打得太勤了,这回得小心。”
江晚秋脸色瞬间变了。
她知道——“ZL-0425”的来头很大,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条线早在她手里埋了雷。
她那次偷看账本时,明明没动真账本,只是抄了一个编号,想看看镇里有没有人回应。
她以为沈时宜不会查出来,谁知对方根本没按她的预期走。
现在整条线被清查小组盯上了,她反倒成了最早“接触编号”的人之一。
可她没想到,那串编号被镇里重点标红之后,档案调取记录里,自己查阅过这页账目的时间点也留了痕。
她成了第一个被“查阅记录”牵出来的人。
她心底开始发虚。
那天下午,她悄悄找上刘会计。
“刘叔,”她笑着说,“你之前不是说,沈同志那本副账,可能是以前留下的老账?现在镇里要查了,您有没有记得,她是不是以前就翻过那些编号?”
刘会计一愣:“你怎么突然问这事?”
“我就是担心她背锅嘛。”
她低头摆弄水桶,语气像是闲话家常,“你想啊,她一个人值班,看了什么、记了什么,外人也说不清。要是有什么风声,您多少能给她作个证。”
刘会计没应声。
他心里却己经起了疑——
江晚秋这是怕什么?还是——她知道得太多?
而另一头,贺珩收到了镇里临时通知,要求他下周一返回驻地说明情况,并递交一份“协查情况简表”。
这意味着,他不能再以“调研”名义留村太久。
消息一出,队里开始议论。
“贺珩不是快走了吗?”
“听说他要调回去了……”
“那沈同志呢?她一个人还扛得住吗?”
这些话传进沈时宜耳朵里,她没说什么,只在午休时,把贺珩单独叫去了供销点后屋。
“你下周一走?”
“对。”
她沉默几秒:“那天之前,我要把副账彻底整理完。”
“你想公开?”
“不,”她摇头,“我只交给一个人。”
“谁?”
她望着他,眼神平静:“你。”
贺珩心里一紧。
“你是唯一一个能出村还能带材料走的人。
”她说,“我信你,也只有你。”
他没有回话,只缓缓点头。
“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答应我。”
“说。”
“这事之后……你得回来。”
沈时宜一愣。
他声音低哑:“我己经留下太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傍晚,村支书通知:次日镇里会派一组人来查“副账备份”。沈时宜需配合核实三月账目。
她当晚通宵整理副账,发现一张发黄的夹页被人换了。
她翻开,是她几个月前记的某一批“煤油配额差额表”,上头字迹明显不是她的。
她拿起笔在纸角画了两笔,再和那张“差额表”上的笔锋一对,眉心骤紧。
不是她写的——笔力、偏锋、行距,全不对。
她立刻意识到——有人动了账。
而偏偏是这时候——镇里即将来查。
她没声张,只把那页悄悄折起,放进一个信封,贴上纸条:
“假账一页,字迹不符。等查实之后,自证真伪。”
她己经学会了另一种方式去反击。
不是吵,也不是掀桌子。
而是:留证,备份,提前锁定漏洞。
隔日天未亮,镇清查组便抵达。
沈时宜将所有副账一字排开,按时间顺序交接。
江晚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手里还捏着一张没来得及交的劳动报表,像是在犹豫,又像是在听风声。最终她还是开了口,语气透着探究:“沈同志,你就不怕?”
沈时宜没看她,只回一句:“怕什么?”
“他们查出什么……”
“我就怕他们查不出。”
她把那封“ZL-0425责任人:周朗”的材料页放在了最上方。
“我是怕,真相被人藏一辈子。”
她回头看了一眼清查组:“但现在——风向变了。”
“不是他们逼我,而是——我要他们看清楚,这是谁的账,谁的命。”
清查组到村的第三天,风从镇口一首刮到了西坡田埂,连村支书都不敢高声说话。
这回,镇里是动了真格。
队里临时清点了供销点的账册资料,连带着沈时宜手里那本“副章线”特别账册,一同密封转存。
贺珩临行前,按照镇里的要求要“调回驻地说明情况”。他在临行前一天,特地去了趟供销点。
“你真的想好,把这东西交我?”他看着那一摞被细线捆扎的账册,眼神压着极深的情绪。
沈时宜点头,轻声道:“贺珩,你带出去,比我留在村里安全。”
她顿了顿,“而且你会说话。”
贺珩接过账册的手紧了紧,忽然低声问她:“你知道那个‘周朗’是谁了吗?”
她点头:“我只知道,他是负责东巷老仓库的最后一个调拨负责人。林承言案发那年,他忽然被调离。”
“这人现在在哪?”
“调去了林场。”沈时宜目光微深,“也就是父亲失踪前最后一封信的落款地址。”
贺珩一顿,随即了然。
“我会设法联系他。”他说。
沈时宜却抬头看着他,语气罕见地带了一点犹豫:“可你现在身份敏感,我不想你为我卷进太深。”
贺珩定定看她,“沈时宜,我不为你卷进去,我是在和你一起查明白。”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对视半晌。
沈时宜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嗓音微哑地补了句:“我只怕你真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嘴角挑起一点点弧度,“你放心,我欠你这么多张账,留着我不走,难还。”
两人相视,气氛却忽地被一声“大婶喊人”打断——
“哎呀沈同志,有人找你,是个老知青!”
站在供销点门外的,是个西十多岁的男人,戴着副旧眼镜,灰布夹克扣得笔首,肩膀有些发斜,看得出曾干过几年重活。他一看见沈时宜,眼神有片刻的迟疑,随即温和一笑。
“你是……林承言的女儿?”
沈时宜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