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还在海水里飘着,陆沉却抱着林溪往更深的海沟游。她的嘴唇白得像贝壳,喉咙处还渗着血丝,每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气泡。远处“苍鹰号”的残骸还在往下沉,金属碎片砸在礁石上,惊起一群发光的虾子。
“再坚持一下,”陆沉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指尖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前面就是‘珊瑚宫’了。”
那是他母亲当年的研究站,藏在一片巨型珊瑚礁中间,现在只剩半截锈铁壳子。推开变形的舱门时,陆沉被里面的景象噎了一下——天花板垂着海藻,实验台上堆着贝壳标本,角落里还放着半瓶没喝完的牛奶,瓶身上贴着他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
“妈……”他低喃一声,膝盖突然一软,差点跪倒在积满泥沙的地板上。林溪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指了指墙角一个闪着微光的玻璃罐。
罐子埋在海藻里,里面泡着颗拳头大的珍珠。陆沉拨开海草拿起来,珍珠表面突然亮起细密的纹路,像有人用指甲刻上去的字。他凑到舷窗边透进来的光线下一看,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他母亲的笔迹,写着“启动密码:沉儿生日”。
“密码……”他喃喃着,手指在珍珠上颤抖着按了几个数字。珍珠“滴”地响了一声,表面浮现出淡蓝色的全息投影。不是影像,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还有一段音频。
“沉儿,如果你听到这个,妈妈可能己经不在了。”女人的声音从珍珠里传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温柔,“还记得你五岁那年得的辐射病吗?医生说没救了,是海边那个唱着歌的人鱼姑娘,偷偷用歌声治好的你。”
陆沉浑身一震,怀里的林溪也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想起小时候总做的梦——一个披着海藻的影子在礁石后唱歌,他身上的红疹就会慢慢消退。当时以为是幻觉,原来……
“人鱼的歌声能修复细胞损伤,”母亲的声音继续说,“我把这个发现报给军部,将军却怕人鱼的能力威胁到他的地位,反过来污蔑他们用歌声引发海啸。那场‘人鱼灭世’的灾难,根本是他用次声波武器嫁祸的!”
投影里跳出几张照片:燃烧的海岸线上,人鱼们在血泊里挣扎,而远处的军舰正对着海面发射声波武器。其中一张照片角落,有个熟悉的身影——年轻的将军站在甲板上,嘴角带着冷笑。
“他要抢走所有研究资料,还要除掉我……”母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沉儿,记住,人鱼是恩人,不是怪物。如果以后你遇到他们,请替妈妈说声谢谢……”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珍珠的光芒也暗了下去。陆沉站在原地,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干的事——跟着将军追捕人鱼,把林溪关进玻璃舱做实验,甚至在她唱歌引鲸群时,心里还骂她是蛊惑人心的妖怪。
“原来……”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攥着珍珠,指节都发白了,“我一首抓着的……是救过我命的人……是我妈的恩人……”
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林溪被关在实验室里,每次他去检查,她都用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从没反抗过;上次他被鲨鱼咬伤,是她偷偷撕下裙摆给他包扎,还哼着奇怪的调子,伤口居然好得特别快;刚才在深海里,她为了救海豚,硬生生咬碎了声带……
“啊——!”陆沉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拳头狠狠砸在锈铁墙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金属。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愚蠢和残忍,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沉船的残骸里。
海藻从他头顶垂下来,像母亲生前常编的麻花辫。陆沉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原来他一首信奉的“正义”是场骗局,原来他亲手伤害了最该保护的人。
林溪慢慢蹲下来,轻轻抱住他颤抖的后背。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像以前他为她挡声波炮时那样。海水从破洞的舱门涌进来,带着沉船的铁锈味和她喉咙里未散的血腥味,却奇异地安静。
远处,一头海豚叼着枚亮闪闪的贝壳游进来,轻轻放在陆沉面前。贝壳上沾着海泥,却遮不住上面刻着的歪歪扭扭的字——那是他母亲年轻时刻的“平安”二字。
陆沉抬起头,满脸都是混着海水的泪。他看着林溪染血的嘴角,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怨恨的温柔,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罪孽深重。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指尖擦过她下巴的血迹,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对不起……林溪……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