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里的微光晃得人眼晕。林溪看着陆沉通红的眼眶,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红着眼把她从渔网里救出来,却反手给她戴上了能量项圈。那时候她不懂人类的复杂,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像深海,看着温柔,底下却藏着冰。
现在冰化了,露出了里面滚烫的愧疚。
她扯了扯陆沉的袖子,指了指沉船外那片被次声波毁掉的珊瑚礁。那里现在成了一片海底废墟,断裂的珊瑚像白骨一样支棱着,偶尔有几条受伤的小鱼游过,尾巴都缺了一块。
陆沉看懂了她的意思,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知道……是我错了。”他扶着林溪走到一块平整的礁石前,那里的沙地上还留着海豚的脚印。
林溪蹲下身,用手指在沙地上慢慢写字。她的指尖因为之前咬碎声带时用了狠劲,现在还在发抖,每画一笔都带着细微的疼。陆沉屏住呼吸看着,沙地上慢慢出现了歪歪扭扭的字迹:
“不亏。”
他心脏一紧,想说什么,却被她接下来的字堵住了嘴:
“用声带……换你清醒。”
最后那个“醒”字,她写得格外用力,指尖都蹭破了皮,渗出的血珠滴在沙地上,像落了颗红珊瑚。陆沉看着那行字,感觉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心上,疼得他眼眶又热了。
她居然觉得不亏?用一辈子的声音,换他这个混蛋看清真相?
“傻丫头……”他蹲下来,想抓住她的手,又怕弄疼她,只能僵在半空,“你怎么这么傻……”
林溪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有声音的笑,嘴角的血迹还没干透,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陆沉的嘴,然后在沙地上画了个小小的音符。
陆沉瞬间明白了。她是说,以后他的声音,就是她的声音。
海水轻轻晃着,把沙地上的字冲得有些模糊。林溪赶紧用贝壳在旁边又刻了一遍:“你说……我听。”
西个字,像西根细针,轻轻扎在陆沉的心尖上。他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每次他生病说不出话,母亲就会贴着他的耳朵讲故事,说“沉儿听着就好,妈妈说给你听”。
“好,”他喉咙发紧,伸手轻轻擦掉她指尖的血,“以后你的话,我替你说。你想唱的歌,我哼给你听。”
他顿了顿,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面映着他狼狈的模样,却没有半分嫌弃。这些年他像个瞎子,被仇恨和谎言蒙住了眼,是她用最笨的办法,把他从泥坑里拽了出来。
“林溪,”他深吸一口气,海水的咸腥味里,还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以前是我混蛋,把你当武器,把恩人当仇人。”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嘴角的血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从现在起,我陆沉对天发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每一个字都像刻在海底的礁石上:
“你听不到的海浪声,我讲给你听;你唱不出的鲸歌,我学给你听;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他顿了顿,眼神瞬间冷下来,像淬了冰,“我就把他扔到‘苍鹰号’的残骸里,喂给食人鱼。”
林溪被他最后一句逗得眼睛弯了弯,虽然发不出笑声,但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她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那里还沾着刚才磕头时蹭的泥沙。
陆沉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指尖很凉,带着海水的湿意,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唇,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
没有声音的吻,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真切。林溪能感觉到他嘴唇的颤抖,还有落在她嘴角的、温热的液体。不知道是海水,还是他的泪。
周围的海豚们轻轻晃动着身体,发出温柔的哨音,像是在祝福。远处的沉船残骸里,母亲的珍珠芯片还在微微发光,映着海底废墟里重新聚拢的小鱼群。
林溪闭上眼睛,感觉陆沉把她抱得更紧了。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她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那是他在心里为她唱的歌。她想,就算永远说不出话也没关系,因为从今往后,她的声音,他会替她好好保管。
海底的微光里,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说:“以后换我保护你,用我的命。”
这句话,不需要她回应,因为他知道,她一定听见了。就像她知道,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被仇恨驱使的陆沉,而是那个会为她挡声波炮、会为她哭红了眼、会做她一辈子声音的男人。
无声的告白,在深海的寂静里,比任何歌声都更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