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渊的银枪插在瓮城尸堆上时,东天的启明星正被魔气蚕食。他抹了把糊住眼睑的血浆,发现指缝间混杂着金红两色——自己的血与白璃的狐火终究融在了一处。
"还剩七百二十三人。"亲卫长王猛掰断箭杆,断茬刺进大腿止血,"能站着的不足三百。"
霍渊的耳鸣声中,魔尊的狂笑自地底传来。昨夜斩落的头颅在城头旗杆上生长出蜈蚣状躯干,每节肢爪都挂着守军残破的皮囊。他握枪的手己见白骨,却仍能感受到枪杆里白璃残留的温度。
"凿穿东门。"霍渊扯下燃烧的旌旗裹住创口,"顺着暗河冰道走。"
幸存的士卒突然集体跪地。断臂的火头军捧出个襁褓,婴孩心口亮着微弱的狐火:"都尉带着小公子走!我们..."话未说完,西南角城墙轰然崩塌,裹着毒雾的魔骑潮水般涌入。
霍渊的银枪突然脱手飞旋,在魔骑阵中犁出血路。他跃上尸堆最高处,撕开裂帛般的晨雾:"大汉儿郎——"
"在!"回应他的不止是活人,还有城墙砖缝渗出的血珠。那些战死同袍的精魄凝成赤色铠甲,覆在幸存者残躯之上。王猛独眼流着血泪,将婴孩绑在胸前:"虎贲营!为都尉开道!"
最后的冲锋号竟是血肉铸成。霍渊看见断腿的鼓手用肋骨敲击胸甲,瘸马驮着肠穿肚烂的骑卒撞向魔将。当他的银枪贯穿第三具骨龙坐骑时,忽然听见熟悉的狐鸣——白璃消散处的城砖缝隙,一簇青莲状狐火正指引着暗道方位。
"进冰道!"霍渊劈碎封门石。魔尊的头颅在后方尖啸,喷出的毒液将殿后的士卒熔成骨架。他反手掷出冠军侯印,古印在毒雾中炸成七颗星辰,勉强撑起片刻结界。
暗河冰层下的景象令人窒息。先前战死的同袍冻在冰壁中,保持着厮杀时的姿态,冰面下游动着魔化的盲眼怪鱼。霍渊怀中的婴孩突然啼哭,狐火照亮前方岔路——左道冰壁嵌着半块虎符,右道悬浮着白璃的耳坠。
"走左边。"王猛扯动霍渊战袍,"卫青大将军的援军..."
话音未落,冰道突然塌陷。魔尊的蜈蚣躯干钻透冰层,口器钳住王猛腰腹。霍渊的银枪贯穿魔物复眼,却只换来王猛最后的嘶吼:"走啊!"
婴孩的襁褓染成血色。霍渊发狠咬碎虎符,青铜碎屑在掌心划出血阵。当魔尊利爪即将触及襁褓时,冰道突然迸发青光——冻在冰中的亡魂集体睁眼,抓着魔物坠入深渊。
"顺着光走..."白璃的残音在耳畔萦绕。霍渊踉跄扑向青光源头,每一步都在冰面留下血莲。身后的惨叫声渐次微弱,当他终于撞开出口铁闸时,怀中的婴孩发出了笑声。
晨曦刺得霍渊睁不开眼。他跪在戈壁滩上,看着敦煌城方向腾起九道黑烟——那是浑邪魔尊在焚烧战旗。掌心突然刺痛,白璃的耳坠在朝阳下映出小字:祁连北麓,昆仑墟。
婴孩的心口狐火突然大盛,照亮霍渊脚下一串带血的足迹。那不是人类的脚印,分明是狐爪踏出的星图。当第一只魔化猎鹰出现在天际时,他撕下战袍裹紧婴孩,朝着雪线之上的昆仑墟蹒跚而去。
百里外的沙丘上,浑身缠满绷带的卫青放下千里镜:"擂鼓,为敦煌送行。"
三十面囚牛鼓同时炸响,声浪震落祁连山巅的积雪。老将军割破手掌,将血抹在残破的虎符上:"霍家小子,接下来看你的了。"
鼓声穿越时空,惊醒了冰道中封存的某个存在。白璃的断尾在魔气中舒展,缓缓缠住霍渊遗落的半截银枪。枪尖北斗纹路忽明忽暗,仿佛在等待下一个轮回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