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昼夜交替时,霍渊的靴底融化了。滚烫的砂砾渗进脚掌水泡,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蒺藜上。他紧了紧胸前襁褓,婴孩心口的狐火己黯淡如风中残烛,却仍执着地烘烤着最后半囊马奶。
沙丘突然异常起伏。霍渊的银枪本能地插入砂砾,枪尖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不是岩石,是某种光滑的甲壳在急速蠕动。怀中的婴孩突然发出尖锐啼哭,声波在沙海激起涟漪状的震荡。
"哗啦!"
三十步外的沙瀑冲天而起。霍渊看见传说中的死亡蠕虫现出真容:三丈长的环节状身躯泛着沥青光泽,口器呈菊花状裂开六瓣,每瓣内壁布满倒刺。更可怕的是其分泌的黏液,滴落处砂砾熔成玻璃状结晶。
银枪横扫掀起沙幕。霍渊借势滚下背风坡,后颈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蠕虫的毒涎蚀穿了皮甲。他反手削去腐肉,血腥气刺激得魔物愈发狂暴,沙地下隆起数道蛇形凸起。
婴孩的狐火突然暴涨。青光映出沙层下的恐怖景象:十余条幼体蠕虫正包抄合围,它们的甲壳上嵌着汉军制式箭镞。霍渊的瞳孔骤缩,认出那些正是敦煌守军最后发射的破魔箭。
"原来你们这些畜生..."他扯开襁褓将婴孩绑在背后,银枪在掌心旋出残影,"也敢吞我同袍骨血!"
成年蠕虫破沙而出的刹那,霍渊的枪尖精准刺入其口器。腥臭的体液喷涌而出,却在触及婴孩前被狐火蒸腾成毒雾。沙地震颤越发剧烈,霍渊猛然醒悟——这些魔物竟在驱赶他们走向流沙陷阱。
"休想!"他暴喝一声挑飞扑来的幼体,枪杆北斗纹路突然逆向流转。三百里外的敦煌残城传来战魂悲鸣,竟透过地脉在此处炸开沙爆。成年蠕虫在冲击波中翻出沙地,露出腹部未愈合的剑伤——正是霍渊三日前留下的。
婴孩突然伸出小手,狐火凝成箭头形状指向蠕虫伤口。霍渊福至心灵地掷出银枪,枪尖裹着狐火贯入旧伤。魔物在垂死挣扎中喷出漫天毒雨,却反被狐火引燃成青色的火云。
喘息未定的霍渊突然僵住——燃烧的毒雨照亮了整片沙海。目之所及,上百道沙浪正如波涛般涌来。每道浪峰下都是蠕虫背脊的磷光,它们甲壳碰撞的声响汇成送葬的丧钟。
怀中的婴孩开始发烧,狐火明灭不定。霍渊撕下衣袖浸透马奶,却发现液体己变成诡异的蓝紫色。魔尊的嗤笑自西面八方传来:"本座饲的这些小可爱,可还合冠军侯胃口?"
沙暴毫无征兆地掀起。霍渊在风眼中瞥见一线生机——西北方的沙丘呈现不自然的凹陷,隐约可见半截风化的人类腿骨。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银枪在沙暴中舞成光轮,硬生生在虫群中撕开血路。
当第一缕月光穿透沙尘时,霍渊跪倒在古代战场遗迹。锈蚀的青铜戈戟半埋沙中,围成个残缺的北斗阵型。婴孩的狐火突然脱离控制,顺着阵眼注入地脉,激活了尘封三百年的防御阵。
沙地震颤陡然加剧。霍渊看见那些追击的蠕虫突然痉挛,甲壳下的魔晶被古阵引力扯出体外。他趁机将银枪插入阵眼,枪杆纹路与青铜戟阵共鸣,激发的星光竟在沙海造出半亩绿洲。
"霍...霍将军..."
微弱的呼唤让霍渊寒毛倒竖。阵眼处的沙坑里,半具风干的尸骸突然睁眼,露出卫字旗的残片:"我等...等了三百年..."
尸骸指骨点在地面,沙粒自动排列成星图。霍渊认出这是霍去病部将的殒身之处,他们在此布阵阻截魔军,死后英灵仍镇守阵眼。怀中的婴孩忽然咯咯首笑,狐火顺着星图脉络流淌,竟在绿洲中央催生出眼清泉。
"喝..."霍渊掬水的手突然顿住。泉水倒映的并非月影,而是白璃在冰川血祭的画面。她的九尾每断一根,泉水中便多出道血丝。
"快喝!"尸骸突然暴起,枯掌按在霍渊后颈。甘泉入喉的刹那,时空乱流再度席卷,他看见三百年前的霍去病在此处割掌血祭,同样的泉水曾救活整支濒死的骠骑营。
沙海忽然死寂。幸存的蠕虫退潮般撤去,魔尊的咆哮透着不甘:"且看你们能躲到几时!"
月光下的绿洲宛如琥珀。霍渊浸泡在泉水中,看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婴孩心口的狐火不再摇曳,而是凝成白璃的剪影,轻轻哼着匈奴的摇篮曲。当第一缕晨光染红沙丘时,古阵边缘的风化石碑突然剥落,露出斑驳的篆文:
"西行三百里,有墟名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