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裹着冰碴子往铠甲里钻。霍渊攥着半块冷硬的粟米饼靠在箭垛上,耳畔是城下魔军剐蹭城墙的刺啦声。白璃留下的青玉耳坠在掌心发烫,那些甲骨文记载的血盟画面挥之不去。
"都尉!西城粮仓走水!"斥候的靴底带着火星。霍渊翻身跃上女墙,看见冲天火光中隐约有魔纹闪动——是浑邪魔尊的焚天咒。他刚要下令,脚下城墙突然剧烈震颤,三十丈外的马面墙轰然崩塌。
"尸鬼挖通了地道!"此起彼伏的尖叫中,霍渊看见最先涌进来的不是魔军,而是裹着汉军皮甲的溃兵。守城副将王贲的玄色大氅在逃兵中格外刺眼,这个身高八尺的虬髯汉子此刻正用马鞭抽开挡路的伤兵。
银枪破空声压过所有嘈杂。霍渊从五丈高的城墙纵身跃下,枪尖钉入夯土时激起的星辉震翻十余溃兵。王贲的战马人立而起,被他拽着缰绳生生按回地面。
"临阵脱逃者,斩。"霍渊拔出插在溃兵尸体上的军旗,旗面浸透的血浆冻成冰壳。
王贲的刀柄镶着魔晶,在火光中泛着紫晕:"霍都尉怕是忘了,王某统领的可是圣皇亲封的虎贲营。"他忽然抬刀指向城头,"魔崽子用上了饕餮尸,这城守不住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啃噬声。霍渊瞳孔骤缩——崩塌的城墙缺口处,三头房屋大小的巨兽正蠕动着钻出地面。那些怪物长着鳄鱼般的鳞甲,头部却是放大百倍的尸蟞口器,粘稠的酸液滴落处青烟首冒。
"是魔化的穿山甲..."有老兵瘫坐在地,"十年前玉门关就是被这东西..."
银枪擦着王贲耳畔飞过,将想要偷袭的魔兵钉在尸堆上。霍渊扯过虎贲营军旗裹住手掌,北斗纹路透过布料渗出幽蓝光芒:"擂鼓。"
"什、什么?"
"我说擂鼓!"霍渊的吼声震落檐上冰凌。他单手举起三百斤的雷纹鼓槌,砸向蒙着人皮的战鼓。第一声闷响荡开时,溃兵们惊恐地发现脚下的血泊泛起了涟漪。
王贲突然策马冲向城门:"疯子!你要把饕餮尸引过来!"
第二声鼓鸣。霍渊背后的骠骑虚影开始凝实,有眼尖的士卒发现那些虚影铠甲上沾着祁连山的雪粒。饕餮尸停止啃噬城墙,数百只复眼齐齐转向鼓楼方向。
第三声鼓响伴着骨裂声。霍渊的右手虎口迸裂,鲜血顺着鼓槌纹路渗入鼓面。当北斗第七星在云端亮起时,他反手将鼓槌掷向最大的那头饕餮尸:"汉家儿郎——"
"死当裹尸还!"八百骠骑虚影齐声应和,声浪震得积雪簌簌而落。霍渊跃上城垛凌空接住银枪,枪尖引动的星光竟在黎明前勾出北斗轮廓,晨昏线在这一刻恰好扫过敦煌城头。
饕餮尸的口器突然调转方向。王贲眼睁睁看着自己豢养的魔物扑向本阵,魔军阵型瞬间大乱。他刚要催动控尸符,脖颈突然一凉——霍渊的枪杆不知何时缠上了浸油的麻绳,燃烧的绳头正勒进他的喉结。
"虎贲营的弟兄们看好了!"霍渊拽着人皮缰绳将王贲拖行过瓮城,血痕在积雪上泼出刺目的红,"这厮给饕餮尸喂了守军的尸体!"
溃兵堆里炸开骚动。几个虎贲营士卒突然呕吐起来,他们认出魔物口中半截残破的皮甲,正是昨夜失踪的哨长。王贲挣扎着去摸腰间骨笛,却被霍渊踩住手腕碾碎指骨。
"卫青大将军的援军就在三十里外。"霍渊的声音混着血气,"是跟着这杂碎当魔傀,还是跟着本将杀出条生路?"
沉默中响起第一声刀鸣。虎贲营校尉斩落旌旗上的"王"字,单膝跪地时铁甲撞出火星:"愿随都尉死战!"
霍渊扯紧绳索将王贲吊上旗杆。副将的咆哮混着血沫:"你会后悔的...魔尊早己..."
银枪贯穿胸膛的瞬间,王贲的皮肤下突然钻出无数尸蟞。霍渊旋身甩枪将其钉在城门匾额上,燃烧的尸油引燃了松木包铁的门板。晨光刺破云层时,敦煌正门化作巨大的火炬,将溃逃的魔军照得无所遁形。
"开城门!"霍渊跃上亲卫牵来的战马,银枪指向前方溃散的魔军侧翼。他背后的骠骑虚影突然凝成实体,马蹄声与八百年前的漠北决战重叠,"随我——"
"凿阵!"
地动山摇的冲锋中,没人注意到城墙阴影里的白璃。九尾狐圣女指尖捻着从王贲身上截获的控尸符,青火将符纸烧成灰蝶。她望着霍渊在敌阵中撕开的血路,忽然将某种药粉撒向燃烧的城门。
正与魔将厮杀的霍渊嗅到异香,左臂被魔气腐蚀的伤口突然愈合。他转头看见城头飘落的青雪,那是白璃的狐尾扫过烽燧的痕迹。
当最后一个魔军百夫长被挑在枪尖时,霍渊听到了熟悉的鹰唳。他抹了把糊住眼睑的血浆,看见晨雾中浮现的巍峨身影——浑邪魔尊的青铜王座悬浮在八头骨龙背上,魔纹组成的帘幕后,隐约可见白璃被锁链缠绕的身影。
银枪上的北斗纹路突然滚烫。霍渊感觉有冰凉的狐尾拂过后颈,幻觉中听到白璃的耳语:"戌时三刻,祁连山北麓..."
鸣金声打断了讯息。卫字大旗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但霍渊的瞳孔却骤然收缩——援军阵列中飘着的,是招魂幡才用的惨白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