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浓稠的墨汁漫过窗棂子,姜小花瘫坐在土坯炕沿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纸被风掀起的缝隙里,丹丹蜷缩的背影忽明忽暗——那可是她东拼西凑借来的三千块钱,如今像块烧红的烙铁,把心窝子烫得生疼。
"吱呀——"木门被推开,村长婆娘王秀裹着一身寒气挤进来。姜小花眼皮都没抬,只敷衍地哼了声。王秀粗布棉袄上沾着灶灰,说话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热乎劲:"听说丹丹妹子闹了一天,我带了吃食来。"
丹丹听到响动猛地缩到墙角,蓬头垢面下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王秀却不慌不忙,从蓝布围裙里掏出油纸包,熏肉的香气混着麦香在潮湿的空气里散开。"妹子放宽心,我是村长家的。晌午刚宰的猪,特意留的后腿肉。"她把煎饼掰开时,脆响惊得丹丹肩膀一颤,"走山路费力气,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快点吃吧。"
姜小花突然扑过来,指甲刮过王秀手背。"糟蹋粮食!"她抢过油纸包,油渍渗过指缝,"花了三千块还供祖宗似的,倒不如喂猪!"话音未落,王秀一巴掌重重拍在炕桌上,震得墙灰簌簌往下掉。"你糊涂!"她压低声音,眼里闪过寒光,"村长交代要体面送走,坏了事小心连祖坟都保不住,给你一家赶出村里!"
等姜小花骂骂咧咧摔门而去,王秀立刻换了副模样。她蹲下身时,碎花围裙扫过丹丹脚边,声音软得能滴出水:"别怕,姐姐也是过来人。"枯黄的手指抚过丹丹手腕的淤青,"我当年比你还小,在深山里熬了十几年,我也是买来的,我今年三十岁,儿子己经十七了,我那口子比我大了三十岁。如今他己经六十了说着竟抹起眼泪。你是能干的,我也是羡慕你村里那么多被买的,只有你能出去,还是村长亲自送你!果然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丹丹终于接过还温热的煎饼,喉结滚动着咽下第一口。昏黄油灯下,王秀嘴角的弧度渐渐凝固成冷笑。她盯着丹丹狼吞虎咽的模样,眼里有些得逞的意味。夜风卷起窗外的枯叶,沙沙声混着咀嚼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油灯在风里摇晃,将王秀离去的背影拉得支离破碎。丹丹摸着发烫的脸颊,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苦涩。竹席沁着寒意,却压不住皮肤下翻涌的火浪,连呼吸都变得滚烫黏腻。她踉跄着撞翻木凳,指尖在土墙抓出深深的沟壑,恍然想起王秀临走时那句"好好歇着",尾音拖得像毒蛇吐信。
"果然不能轻易相信别人..."丹丹蜷缩在墙角,指甲掐进掌心却压不住意识的涣散。记忆如潮水漫过,那些被拐卖的恐惧、姜小花的谩骂、王秀假意的温柔,此刻都化作刺向心脏的钢针。她恨自己总是在绝望中抓住虚幻的希望,就像溺水者错把浮萍当浮木。汗水浸透粗布衣衫,眼前的黑暗渐渐浓稠,最后一丝清醒在心底嘶吼:"吃一堑长一智...可我还能撑到下次吗?"
木门被撞开的瞬间,冷风裹挟着刺鼻的酒气灌进屋子。丹丹挣扎着抬头,只见二虎歪斜的身影堵住门框,瘸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月光透过破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炕角蜷缩的人影,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喘。
"小美人..."二虎的声音混着浓重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沾满油渍的棉袄蹭过丹丹滚烫的脸颊。丹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烙铁烫过般发不出声音,西肢软得如同融化的蜡油,连最微弱的反抗都成了奢望。她的指甲在炕席上徒劳地抓挠,指尖被竹篾划破渗出鲜血,却换不来分毫怜悯。
炕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二虎庞大的身躯压下来时,丹丹感觉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她看见墙上晃动的油灯,想起王秀离开前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原来从递出熏肉的那一刻起,陷阱就早己布好。泪水顺着鬓角滑进耳朵,咸涩中带着绝望的苦味。
不知过了多久,当疼痛像涨潮的海水渐渐退去,丹丹望着头顶发黑的房梁,瞳孔里倒映着摇曳的灯影。窗外传来零星的犬吠,远处似乎还飘来几声醉汉的笑骂,整个世界却安静得可怕。她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而心己经沉入了比寒冬更深的冰窖。
二虎满足地打了个酒嗝,提上裤子时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她腰上:"真他妈带劲。"门再次被推开,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丹丹脸上干涸的泪痕和淤青的脖颈。夜风卷着沙土灌进来,她却感受不到丝毫凉意,麻木地望着空荡荡的门框,仿佛自己的灵魂也在刚才那场暴行中被撕扯得粉碎。
黑暗中,丹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耳边不断回响着王秀那句"都是苦命人"的伪善话语。原来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明晃晃的刀刃,而是藏在温柔背后的恶意。她咬住下唇,首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这或许又是一场噩梦,只是不知道,这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何时才能真正醒来。
夜雾裹着寒气在墙根游走,姜小花和王秀贴在粗糙的土墙上,耳朵几乎要蹭到窗纸。屋内传来的响动混着二虎粗重的喘息,让姜小花干裂的嘴唇扯出一抹狞笑。王秀用袖口掩住口鼻,眼里却跳动着兴奋的光,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皱纹里都藏着算计的褶皱。
"成了!"姜小花压低声音,沾着烟渍的手指在王秀胳膊上戳了戳,"这钱花得总算是值了。"她想起那三千块债条,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水。王秀扯了扯歪斜的头巾,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赶紧让二虎捆结实,别明早醒了又闹着寻死觅活。"
木门突然发出吱呀声响,二虎歪斜着跨出门槛,腰带松垮地挂在胯骨上。姜小花立刻凑上前,借着月光瞥见他脸上未散的潮红,眼神变得更加阴鸷:"把她手脚绑死,麻绳多绕几圈!"她特意压低声音,指甲几乎要掐进二虎胳膊,"要是人跑了,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二虎醉醺醺地打了个饱嗝,酒气喷在姜小花脸上:"放心...跑不了..."他晃悠着往屋里走,踢翻的石块在地上滚出闷响。王秀拽住要跟进去的姜小花,凑到她耳边低语:"别盯着了,早点休息"两人转身时,衣摆扫过墙角的枯草,惊起两只蟋蟀仓皇逃窜。
月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在黄土路上,姜小花数着指缝里还未洗净的熏肉油渍,幻想着以后带孙子的模样。王秀摸了摸藏在怀里的药包,想起村长的嘱咐,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为这场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添上几分森然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