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被几个婆子押着,被迫跪在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周围的村民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对她指指点点,唾弃声此起彼伏。
“就是她,平日里仗着自己娘家兄弟多耀武扬威,虐待公婆!”一个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喊道。
“哼,败坏咱们村子的风气。”另一个村民跟着附和。
春芳低着头,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脸上,她的膝盖己经跪得生疼,但她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也不敢吭声
刘阿婆枯瘦的手指捏着珍妮递来的水果糖,糖纸在她颤抖的指缝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丹丹正调整点滴流速,听见老人突然喃喃开口:"我早该死了...早该跟着老头子去。"
珍妮将削好的苹果放在床头柜,伸手拢了拢老人滑落的被角:"说什么胡话,您好好养着,以后..."
"没用的。"刘阿婆凹陷的眼窝里浮起浑浊的泪,顺着皱纹沟壑蜿蜒而下,"小花没跟你们说吧?春芳(二儿媳)...她早就是杀人犯了。"
丹丹握着输液管的手猛地收紧,冰凉的金属管硌得掌心生疼。姜小花在诊所外探头探脑的身影僵住
"五年前冬天,他爹摔断腿瘫在床上。"刘阿婆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吊灯,仿佛回到那个晦暗的冬天,"春芳把他锁在西厢房,每天只扔两个冷窝头进去。我去送饭就拿烧火棍打,说'老东西活着浪费粮食'。"
珍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初见春芳时那女人泼妇般的模样,此刻却觉得那狰狞背后藏着更深的寒意。
"我偷偷攒了半个月的鸡蛋,半夜摸黑去喂他爹。"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痉挛般攥紧床单,"那天门缝透进月光,我看见他身上...全是烂肉,蛆虫在褥疮里钻来钻去..."
姜小花突然冲进诊所,捂着嘴跌坐在椅子上。丹丹踉跄着扶住床头柜,胃里翻涌的酸水几乎要冲破喉咙。记忆里刘阿婆丈夫的葬礼她也参加过,当时只当是久病不治,如今回想起来,寿衣领口露出的脖颈处,似乎真有几道可疑的淤青。
"她听见动静冲进来,拿擀面杖打我的头。"刘阿婆摸向后脑勺的旧疤,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在床上躺了七天,再去看时...他爹的眼睛都没闭上。"
突然刘阿婆剧烈咳嗽起来,带血的痰液溅在洁白的枕头上。丹丹手忙脚乱地拍着刘大娘,让她冷静下来
潮湿的夜风卷着雨水扑在脸上,丹丹蹲在院子拐角处干呕。那些蛆虫蠕动的画面在眼前挥之不去,混着刘阿婆瘦骨嶙峋的模样,化作无数尖锐的钢针扎进心脏。她想起自己学急救时解剖的标本,那些被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都不曾有这样鲜活的惨
村口老梧桐树下围满了人。村长蹲在石碾子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这事儿传得太快,连隔壁村赶集的人都绕过来瞧热闹,议论声嗡嗡地像炸开的马蜂窝。
"这事儿必须得有个说法。"村长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站起身时腰板挺得笔首。他当了二十年村长,村里红白喜事、鸡毛蒜皮的纠纷都管,可这么狠的虐待老人案,还是头一遭碰上。当天下午,他就召集了村干部开会,桌子拍得震天响:"这婆娘太坏了
必须给她一点教训!
"这婆娘太坏了,必须给她一点教训!"村长的手掌重重砸在斑驳的会议桌上,震得搪瓷缸里的茶水溅出杯沿。村会计老李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翻着手里皱巴巴的笔记本:"可她公公己经死了,咱们还能做啥?"
"做啥?"村长扯下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把汗,粗粝的嗓音里裹着怒意,"刘大娘瘫在床上的老头子是怎么死的?春芳把老人锁在满是蛆虫的房间,这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还有刘大娘这些年受的罪,医药费、营养费,一分都不能少!"
会议室里的吊扇吱呀作响,闷热的空气里浮动着呛人的旱烟味。妇女主任王婶抹了把额角的汗:"听说春芳男人躲到县城去了,咱们上哪找人要钱?"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村长抄起墙角的拐杖,"走,现在就去她家!"一行人顶着日头来到春芳家,铁锁锈迹斑斑的院门前荒草丛生,窗玻璃碎了两块,被风吹得哐当作响。村长用拐杖捅开虚掩的门,腐木的霉味混着陈年垃圾的酸臭扑面而来。
"看看这是人住的地儿?"村长踢开脚边发霉的菜叶子,指着西厢房紧锁的木门,"当年刘大叔就是被关在这。"会计老李戴上老花镜,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门框上的磨损痕迹:"这锁孔有撬动过的新痕,看来刘大娘偷偷送饭不是假话。"
正说着,隔壁张婶慌慌张张跑过来:"村长!春芳男人回来了,正在村口撒泼呢!"众人赶到时,春芳男人正扯着嗓子嚷嚷:"我媳妇又没杀人,凭啥封我家房子!"见村长带人走来,他脖子一缩想溜,被两个年轻小伙拦住去路。
"跑?"村长掏出皱巴巴的烟盒,不紧不慢地卷了支旱烟,"五年前你爹怎么死的,春芳咋虐待老人的,全村人心里都明镜似的。"他吐了口烟圈,眼神像刀子般锋利,"现在两条路,要么把医药费营养费赔了,要么我带着你们两口子去派出所,村长吓唬他
春芳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紫红色的面庞上,青筋暴起,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他瞪大了眼睛,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嘴唇微微颤抖着,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我哪有钱啊!”
村长冷笑一声,“没钱?你媳妇虐待老人,让老人遭了那么多罪,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今儿个要是拿不出钱,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春芳男人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他哭丧着脸说:“村长,我真没骗您,我在县城也没挣到啥钱。要不,您再宽限我些日子?”
村长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这时妇女主任王婶在一旁开了口:“宽限可以,但你得立个字据,啥时候还钱,还多少,都写清楚。要是到时候还不还,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春芳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村长让会计老李去取纸笔,现场写了字据,让春芳男人按了手印。
人群中响起一阵议论声,大家都觉得这处理还算公道。春芳男人拿着字据,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走了。村长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这事儿,也算有个初步的交代了。接下来,还得盯着他还钱。”说罢,带着众人回村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