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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山风卷着枯叶掠过齐寡妇的脖颈，她握紧柴刀的手掌沁出冷汗，粗布袖管被荆棘勾得沙沙作响。自从儿子去世后，她总在夜深人静时听见若有若无的啼哭，像水草缠住脚踝般挥之不去。此刻那声音又从斜刺里钻出来，混着枯叶摩擦的窸窣，时断时续地挠着耳膜。
"又听错了......"她喃喃自语，刀锋却不受控地顿在半空。山核桃树影在地面投下狰狞的斑驳，恍惚间竟化作儿子落水时翻涌的涟漪。正待举刀劈向枯木，草丛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抽气，比初生幼崽的呜咽更让人心颤。
齐寡妇的柴刀"当啷"坠地。她踉跄着扑向声源，枯黄的茅草被扒得东倒西歪。腐叶堆里蜷缩着团蠕动的肉色，脐带像条暗红的蚯蚓缠绕在青紫的肚皮上，密密麻麻的黑蚁正顺着皱红的小腿向上攀爬。婴儿的眼睛还未睁开，小嘴一张一翕，发出气若游丝的啼哭，细弱得像要被风卷走。
"作孽啊！"齐寡妇扯下粗布头巾裹住孩子，布料蹭过未结痂的脐带，渗出细小血珠。她颤抖着用袖口拂去婴儿脸上的蚂蚁，指腹触到的皮肤滚烫得惊人。西周枯叶下散落着撕碎的襁褓残片，染着暗红血渍的棉布上还绣着半朵褪色的莲花——分明是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料子。
山风卷起她鬓角的白发，齐寡妇猛地抬头望向西周。远处山坳里炊烟袅袅升起，却辨不出属于哪个村落。她突然想起半月前邻村传来的闲话，说有外乡媳妇怀胎十月却没见抱孩子，如今想来，那妇人隆起的腹部早该消下去了。
"可怜的娃......"她将婴儿紧紧贴在胸口，温热的气息拂过皱巴巴的小脸。孩子突然抓住她衣襟，力道虽弱却不肯松开。齐寡妇望着怀里这团小小的生命，恍惚看见儿子夭折前攥着她的手，也是这样不肯放。山脚下传来野狗的吠叫，她咬咬牙，将柴刀别回腰间，踩着满地枯叶往山下走去，怀里的啼哭渐渐响亮，惊飞了树梢栖息的寒鸦。
齐寡妇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往山下跑，荆棘划破了裤脚，碎石硌得脚底生疼，她却浑然不觉。怀中的婴孩哭声渐渐微弱，小脸烧得通红，让她想起儿子临终前滚烫的额头，心被揪得生疼。
“撑住啊，孩子。”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月光从云层缝隙中漏下来，照亮蜿蜒的山路。经过村头破庙时，她突然想起庙里还有半袋好心人供奉的米，咬牙转身冲进庙门。
破庙内蛛网密布，神像蒙着厚厚的灰尘。齐寡妇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干草堆上，颤抖着生火。火苗窜起的瞬间，她看清孩子脐带上己经有些化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别怕，婶子在呢。”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凉水，轻轻擦拭婴儿身上的污垢和蚂蚁，又撕下裙摆为孩子包扎脐带。
锅里的米粥渐渐沸腾，飘出的香气。齐寡妇用陶碗盛了些，吹凉后想喂给孩子，却发现他己经昏昏沉沉，连奶嘴都含不住。她心急如焚，想起丹丹或许有办法，顾不上多想，抱起孩子就往诊所跑。
“丹丹！快救救这孩子！”她拍打着姜小花的木门，声音带着绝望。丹丹披着衣服出来，看到孩子的模样也是一惊，赶紧将人迎进屋里。一番诊治后，她眉头紧皱：“脐带发炎，再晚来一步就危险了。”说着拿出草药，仔细地为孩子敷上。
在丹丹的全力协助下，经过一番紧张而艰难的救治，孩子终于成功地脱离了生命危险。那一刻，齐寡妇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她的心情却依然沉重无比。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婴儿那安详的睡颜，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这个小小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顽强，仿佛是命运对她的一种恩赐。
齐寡妇的思绪渐渐飘远，她想起了自己那空荡荡的屋子，那里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但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寂静和冷清。她的儿子己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些他用过的小被子，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在箱底，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拿出来抚摸一番，回忆起与儿子共度的美好时光。
然而，现在这个婴儿的出现，让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也许，这是老天爷对她的怜悯，不忍心看到她如此孤独和痛苦，所以又给了她一个孩子，让她有机会重新感受那份为人母的喜悦和责任。
第二天，她抱着孩子回到村里，立刻引起了轰动。村民们围上来议论纷纷，有人说是造孽，有人说是报应。齐寡妇却挺首了腰板，大声说道：“不管是谁扔的，这孩子我养了！从今天起，她就是我闺女！”
寒夜渐深，齐寡妇的小屋亮起了温暖的油灯。她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孩子，哼起了早己遗忘的摇篮曲。窗外，月光温柔地洒在这个重新充满生机的家，照亮了一个母亲坚定的脸庞。
收养女婴的消息像燎原的野火一般，迅速在这十里八乡传播开来。人们对此议论纷纷，而齐寡妇那间破旧的屋子更是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原本门可罗雀的院子，如今却门庭若市。门槛几乎都要被前来探访的人们给踏破了。婆婶们一个个抱着旧襁褓和小衣裳，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一样，围在院门口，七嘴八舌地劝说着齐寡妇。
“寡妇家拉扯个娃娃可不容易啊！”一个婆子叹息着说道。
“是啊，你一个人怎么能照顾好这孩子呢？”另一个婶子附和道。
“不如把这孩子送回山里去吧，说不定她的亲生爹娘后悔了，会来找她呢。”又有一个人出主意道。
然而，面对众人的劝说，齐寡妇却始终不为所动。她紧紧地将孩子护在怀中，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而孩子脖颈处的银锁，却硌得她生疼。
那银锁，是她儿子小时候戴的。如今，它系在了女婴那纤细的脖颈间，随着孩子的呼吸轻轻晃动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