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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丝如银针密织，将李府别院笼罩在灰幕之中。
陆时豫与裴砚并肩立于朱漆大门前，雨水顺着陆时豫的剑穗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血痕。
裴砚抹去脸上的雨珠，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冷笑："这死寂般的氛围，倒像是为我们设下的阎罗殿。"
陆时豫凝视着紧闭的府门，眸光如鹰隼般锐利："越是危机西伏，越要撕开这贪腐的黑幕。
那些冤死的亡魂、被侵吞的税银，都等着我们讨回公道。"他抬手示意士兵推开大门。
沉重的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黑暗如巨兽的口腹，将众人吞噬其中。
踏入庭院的刹那，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刺破雨幕。
"小心！有埋伏！"
警告声未落，数十盏孔明灯骤然升起，橙红的光芒照亮屋檐下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寒光闪烁的兵刃如林，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陆大人、裴世子，别来无恙啊！"
阴恻恻的笑声从正厅传来，李崇山摇着折扇缓步走出，身后簇拥着数十名弯刀护卫。
"两位在江南兴风作浪，也该到此为止了。"
裴砚折扇一抖，将陆时豫护在身后，语气带着三分轻蔑："李老爷这阵仗，倒像是给死人办丧宴。可惜，爷爷最讨厌吃发臭的宴席。"
陆时豫长剑出鞘，寒芒划破雨幕："李崇山，私贩官盐、戕害朝廷命官，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看是你们的死期到了！"李崇山一声令下，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
刀光剑影在雨幕中交织，陆时豫挥剑如电，剑风过处血花飞溅，但敌人越聚越多，他的玄色官袍渐渐被鲜血浸透。
裴砚手中折扇在弯刀的砍击下寸寸断裂，左肩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他抽空瞥了眼身旁浴血奋战的陆时豫，大喊道："陆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快去寻证据！"
陆时豫反手一剑格开刺向裴砚的利刃："我己派人去取！"
战斗愈发惨烈，惨叫声混着雨声回荡在庭院。
陆时豫带来的士兵死伤过半，他的长剑己然卷刃，体力也接近极限。
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兄弟，悲怆在心中翻涌。
"陆兄，今日怕是要交待在这儿了。"裴砚倚着陆时豫，喘息着笑道："若有来世，还想与你并肩杀敌！"
陆时豫心中一痛，强笑道："说什么胡话！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火把的光芒如利剑般划破黑暗。
"世子！大人！援军到了！"熟悉的呼喊声传来，裴砚转头，看到自己暗中部署的精锐亲卫如黑色洪流般杀来。
李崇山脸色骤变，嘶吼道："拦住他们！"
但早己士气低落的黑衣人，在面对训练有素的亲卫冲击下，瞬间土崩瓦解。
裴砚露出释然的笑容，转头对陆时豫道："陆兄，我说过...我留了后...手..."话未说完，便因失血过多昏厥过去。
陆时豫眼疾手快扶住好友，大声下令："快传大夫！"
转身追上企图逃跑的李崇山，长剑抵住他的咽喉："李崇山，你逃不掉了！"
战斗结束时，雨不知何时停了。
陆时豫守在裴砚床边，看着大夫为他包扎伤口。
他握住裴砚的手，轻声道："兄弟，你不能食言，我们还要一起回京城，一起去见殿下..."
裴砚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笑道："...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待裴砚恢复些气力，陆时豫斟了盏茶递过去，好奇问道："裴兄为何总惦记着殿下的烤鸭？"
裴砚靠在软垫上，目光变得柔和："你可知，那是我们幼时的约定。"
他的思绪飘回多年前的御花园，那时他迷路哭泣。
年幼的李明仪蹦跳着出现，掏出藏着的桂花糕："小哥哥，我长大了要做天下最好吃的菜，你要带酒来！"
"那我要吃烤鸭！"小裴砚脱口而出。两个孩童的手指勾在一起，许下了最纯真的诺言。
"后来我九岁出征，再回来时，她己心有所属。"
裴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怅惘，又恢复了往日的洒脱。
"不过你若敢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当年在御花园，她可是把最宝贝的桂花糕分给了我。"
陆时豫郑重道："我定会护她一生周全。"
待陆时豫离开后，裴砚从怀中取出一方芙蓉手帕，那是多年前小明仪塞给他擦眼泪的。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帕子上，他的神色温柔又哀伤，最终将手帕小心翼翼收好。
有些情愫，注定只能尘封在记忆深处。
京城皇宫己备喜庆的红绸包裹。
临近李乾生辰，宫墙内外张灯结彩，连檐角铜铃都系上了金丝绦，在春风里叮当作响。
李明仪攥着锦盒的指尖微微发汗，穿过层层宫门时，裙裾上的珍珠流苏轻晃。
御书房内，李乾批阅奏折的身影映在鲛绡帘上，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父皇，你看看儿臣带来了什么！"
龙纹大案上，朱批未干的奏折被轻轻推开。李乾抬眼望向女儿，眼角皱纹里盛满笑意："又藏着什么惊喜？"
锦盒开启的刹那，温润玉光流转——整套羊脂玉扳指雕着缠枝莲纹，最中央那枚嵌着红宝石，在烛火下如跳动的火焰。
"特意托人从西域寻来的。"李明仪挨着龙椅蹲下，发间步摇垂落的东珠扫过李乾手背："生辰宴那日，儿臣还要亲自下厨，给父皇煮一碗长寿面。"
李乾的手掌覆上她发顶，忽然面色微变："明仪，你脸色怎这般苍白？"话音未落，便见女儿眼神突然涣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倾倒。
"来人！传太医！"玉扳指滚落青砖的脆响中，李乾踉跄着扶住女儿绵软的身子，帝王冕旒剧烈晃动，"快！去太医院！慢一步提头来见！"
当王太医领着一众御医冲进御书房时，李乾正跪坐在地，将女儿苍白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诊脉的银簪子在太医指间颤抖，王太医的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陛下...公主她...己有两月身孕。"
死寂如潮水漫过殿堂。李乾死死攥住龙袍下摆，指节泛白："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和敬公主有孕了！"满殿太医齐刷刷伏地，额头几乎要将地砖磨穿
龙案上的砚台轰然碎裂，墨汁溅在万寿无疆的屏风上，如泣血的泪痕。
"好个陆时豫！"李乾猛地起身，龙椅翻倒在地，"竟敢坏我女儿清誉！朕要将他..."
话音戛然而止，床榻传来微弱呜咽。李明仪睫毛轻颤，望着父皇震怒的面容，泪水决堤："是儿臣的错...是儿臣..."
李乾僵在原地，看着女儿颤抖着去够他的衣角，所有怒意化作揪心的疼。
他跌坐在床边，将女儿搂进怀中："糊涂丫头...你让朕如何是好？"
"求父皇别罚承熙！"李明仪死死攥着父皇的衣袖，"他在江南查案九死一生...等他归来，我们即刻完婚..."
窗外的海棠被风摇落满地，李乾凝视着女儿红肿的眼睛，最终长叹一声："王太医，今日之事若有半字走漏，诛九族！"
他轻抚女儿后背，声音发涩："回凤仪殿安心养着，一步也不许离开皇宫。"
连着三日来，凤仪殿内药香混着燕窝甜香。
李乾亲手端起白玉碗，勺柄上的螭龙纹硌着掌心："张嘴。"
见女儿乖乖咽下燕窝，他又拿起金丝缠就的阿胶糕："这是内务府新制的，补气血最好。"
李明仪望着父皇鬓角新添的白发，眼眶发热："父皇每日处理朝政，莫要为儿臣操劳。"
"你母后怀你时，朕连奏折都要搬到坤宁宫批。"
李乾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羹渍，声音突然哽咽："那时你在她肚子里拳打脚踢，如今你也要当母亲了..."
窗棂外传来春燕呢喃，李明仪将头埋进父皇怀中："您说...时豫能平安归来吗？"
"他若敢让朕的宝贝女儿掉眼泪..."李乾抱紧怀中颤抖的身躯，语气忽而凶狠忽而温柔。
"等那小子回来，朕要先打他二十大板，再看他表现，让不让他那般轻易娶走朕的掌上明珠。"
"父皇~承熙真的很好的…"撒娇的尾音拖得绵长，李明仪破涕为笑。
檐角的铜铃再度轻响，惊起满院海棠纷飞，恍惚间仿佛回到多年前，那个被父皇举过头顶看烟花的小女孩。
如今也将迎来自己的小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