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晨光熹微,薄薄的霜花在窗棂上凝结成细密的纹路。陆氏早早起身,对着铜镜精心梳妆。她身着宝蓝色蹙金绣云纹襦裙,鬓边斜插着一支点翠衔珠步摇,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当家主母的端庄与威仪。铜镜映出她眼底的算计,指尖轻抚过眉间精致的花钿,似要将满心的思虑都藏进这繁复的妆容里。
陆氏带着丫鬟捧着精心准备的养生茶点,踩着满地未化的薄雪,往老夫人徐氏的院子走去。一路上,她不断在心底盘算着待会儿要说的话,如何将话题从沈知瑶的失误,不着痕迹地引到沈知意身上。
推开徐氏院子的门,屋内暖意扑面而来。徐氏正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由李嬷嬷伺候着喝参汤。她身着深紫色织锦缎袄,头戴嵌玉抹额,整个人虽显苍老,却依旧不怒自威。
“母亲,儿媳来给您请安了。”陆氏脸上堆满笑意,莲步轻移,姿态优雅地走到徐氏跟前,微微福身。
徐氏抬眼,目光在陆氏身上扫过,微微颔首:“起来吧。”
陆氏谢过起身,示意丫鬟将茶点呈上,“母亲,这是儿媳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杏仁酥和银耳羹,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徐氏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淡淡道:“有心了。”
陆氏在一旁的绣墩坐下,叹了口气,“母亲,昨儿个宴会上知瑶那孩子,真是让您和侯府丢尽了脸面。”说着,眼圈泛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都怪儿媳平日里管教不严,才让她这般冒失。”
徐氏眉头紧皱,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哼!丢脸!整个京城的贵眷都看着呢,这事儿传出去,侯府的名声都要被她败光了!”
陆氏连忙起身,走到徐氏身边,轻轻为她顺着背,“母亲消消气,知瑶年纪小,不懂事,经了这一回,往后定会长记性。只是……”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是在斟酌用词,“只是儿媳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知瑶虽说做事毛躁些,但也不至于如此大意,那珊瑚树……怕是有人故意使坏。”
徐氏眼神一凛,转头看向陆氏,“你是说,有人算计知瑶?”
陆氏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母亲,儿媳不敢妄言,只是……只是看到知意那丫头在宴会上的表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修复碎瓷的手艺,还有应对众人诘问时的从容,哪像个平日里默默无闻的样子?”说到这儿,她偷偷瞥了眼徐氏的脸色,见老夫人神色凝重,便继续道,“而且,儿媳听闻,知意复原的寒梅瓶底刻着‘寒梅斋’,与……与夫人当年的绣庄字号一模一样,这其中,会不会……”
徐氏的手紧紧攥着扶手,指节泛白,浑浊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疑惑,更多的是隐隐的不安,“你也听说了?”
陆氏见徐氏这般反应,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面上却依旧做出惶恐的模样,“儿媳也是偶然听闻,本不想在母亲面前多嘴,只是事关侯府名声,又牵扯到知意,儿媳实在放心不下。母亲,您说,这知意……到底是何心思?”
徐氏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这丫头,怕是不简单。”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沈知瑶和沈知意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沈知瑶身着粉色绣牡丹襦裙,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整个人委委屈屈的,像只受惊的小鹿。她一见到徐氏,便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祖母,孙女给您请安,昨儿的事是孙女不好,让您生气了,您要罚就罚孙女吧。”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沈知意则身着素色襦裙,头发简单地用一支木簪挽起,清雅脱俗。她不紧不慢地走到徐氏跟前,福身行礼,“祖母安好。”声音平静淡然,不卑不亢。
徐氏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知瑶,眉头皱得更紧,“起来吧,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又看向沈知意,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知意,昨儿宴会上,你倒是出尽了风头。”
沈知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祖母说笑了,孙女不过是不想侯府在众人面前丢脸,才斗胆一试。若有做得不妥之处,还望祖母责罚。”
陆氏在一旁看着沈知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知意,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修复碎瓷这般大事,岂是你一个庶女能擅自做主的?万一出了差错,岂不是让侯府更加蒙羞?”
沈知意转头看向陆氏,眼神清澈而坚定,“夫人,孙女虽为庶女,但也是侯府的一份子。侯府的名声,孙女自然也有责任维护。况且,孙女对自己的手艺还有几分信心,才敢在宴会上出手。若夫人觉得孙女越矩了,大可以向父亲和祖母请罪。”
沈知瑶从地上站起来,瞪着沈知意,声音带着哭腔,“你少在这儿假惺惺!分明就是你算计我,故意让我出丑!”
沈知意挑眉,语气依旧平静,“妹妹这话从何说起?我与妹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算计妹妹?若妹妹拿不出证据,这般污蔑,怕是不妥吧。”
徐氏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心中愈发烦躁,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够了!在我面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这时,陆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补充道:“昨个儿陆公子当着众人的面,盛赞知意金缮手艺出神入化,还说陆府正巧有件宋代官窑残器,想请她过府修补。"陆氏刻意露出为难之色,"知意到底是庶女,若应了这事,旁人该说侯府攀附;可若是驳了陆府面子......"她偷瞄徐氏阴晴不定的脸色,"儿媳实在拿不准,只能来请母亲示下。"
徐氏扫了眼陆氏,知道她这次请安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转向沈知意,"你怎么想,可能担此大任?"
沈知意神色未变,心中却冷笑,陆氏这是想借老夫人之手,逼迫她去陆府,可陆氏不知道,她要的就是去陆府,不去陆府如何找寻方面顾府灭门的线索。
沈知意福身行礼,声音清泠:"回祖母,陆公子确实提过此事。只是孙女出身低微,不敢擅自应允。"她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陆氏连忙接话:"知意这孩子就是谦逊,可陆府的面子也不好驳。母亲您见多识广,不如给拿个主意?"她指尖无意识着护甲,看似诚恳的面容下,藏着静待猎物入网的耐心。
徐氏着拐杖上的貔貅,目光在沈知意身上打转,浑浊的眼底翻涌着算计。她自然明白陆氏的心思,也清楚陆衡此举背后定有深意。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开口:“修补瓷器虽是件小事,但也关乎侯府颜面。知意,你既有这个能力,便好好做,莫要丢了侯府的脸。”
沈知意心中一喜,面上却依旧恭敬:“谢祖母成全,孙女定不负所托。”
沈知瑶却急了,跺着脚道:“祖母!她不过是个庶女,凭什么……”
"够了!"陆氏厉声喝止女儿,心中却暗自狂喜。表面上却依旧端庄地劝道,"母亲英明,知意定能不负所托。"她瞥向沈知意苍白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进了陆府,便是她的地盘,到时候有的是法子让这丫头身败名裂。
“陆氏,最近知瑶可有练字?”徐氏厉声打断,“性情如此浮躁”
沈知瑶委屈地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陆氏心疼地看了女儿一眼“定时因着昨天的事,哭了一晚,媳妇这就带知瑶回去磨磨性子。”
徐氏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我累了。”
沈知意行礼告退,转身时与陆氏目光相撞。陆氏看着沈知意的背影,眼神中满是警惕和算计。沈知意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中清楚。这场借刀杀人的戏码,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