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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捏碎佛珠的手还在发抖，首到李嬷嬷闩紧房门，才终于瘫坐在圈椅里。屋内熏着浓烈的沉水香，却掩不住她眼底的惊惶。“您可是瞧见了？”她盯着镜中自己泛青的眼下，“那丫头腰间的伤……分明是利刃所致。”
李嬷嬷垂首侍立，银簪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日前老奴亲自去乱葬岗看过，脖颈处有道致命刀伤，断无活理。”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半块带血的绢帕，“这是当时从她衣襟里扯下的，上头绣着柳姨娘最爱的梅花纹样。”
沈夫人猛地转身，帕子上的血渍刺得她眼眶发疼。三日前她花五百两银子买通山匪，特意交代“务必留全尸，好让侯府认葬”，又让李嬷嬷去乱葬岗确认，亲眼看见沈知意脖颈处深可见骨的伤口，才敢放沈知瑶将“庶姐遇袭身亡”的消息传遍京城。
“如今人却好好站在这儿，”沈夫人指尖叩着妆奁，“这回来的是人是鬼啊？”李嬷嬷眼神一凛：“您是说，她有替身？”
“她在府上多年，连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哪来的替身？”沈夫人忽而冷笑，“但若是有人暗中相助……”她想起今早沈知意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形状竟与老夫人养女柳清禾的胎记有几分相似。窗外风雪骤紧，窗纸被吹得哗哗作响。李嬷嬷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不管她是人是鬼，如今活着回来便是隐患。老奴打听过了，她回府后尚未与老夫人和老爷照面。”
沈夫人猛地抬头，指尖攥紧了妆奁边缘。沈家膝下子嗣单薄，唯有沈知意与沈知瑶两个女儿，若沈知意此时曝出“嫡母买凶杀人”，单凭她庶女的身份虽未必能动摇后宅，但架不住老夫人借题发挥。“先毁了她的名声。”沈夫人忽然开口，“三日后老太太寿宴，让知瑶邀她同坐，再着人将‘守宫砂尽褪’的消息传到席上。庶女失贞，便是老夫人也保不住她。”
李嬷嬷皱眉：“可今日在大小姐房里，老奴瞧着她臂上……”“假的！”沈夫人抓起桌上的胭脂盒砸过去，“那丫头在庄子上读了那么多杂书，仿造守宫砂算什么难事？”胭脂溅在李嬷嬷衣襟上，像极了三日前乱葬岗的血。
敲门声忽然响起，侍女捧着个檀木匣子进来：“夫人，这是门房刚收到的，说是……山匪头子的信物。”沈夫人瞳孔骤缩。匣子打开的瞬间，她猛地捂住嘴，里面躺着半枚断指，指节上有枚醒目的胎记，正是她亲手挑选的刺客首领。
“夫人，”李嬷嬷拾起匣中字条，声音发颤，“上面说‘活口泄露，速断后’。”炭盆里的炭块突然炸开，火星溅在沈夫人袖口，烫出个焦洞。她忽然想起沈知意今日说的“刺客喊着杀了沈家女”，若那些山匪被官府捉住，供出幕后主使……“烧了！”她抓起字条掷向炭盆，火苗瞬间吞噬了墨字，“通知账房，往庄子上拨三千两银子，就说……就说给大小姐添置嫁妆。”
李嬷嬷愣了愣，旋即明白，这是要堵庄子上的嘴。三千两银子下去，莫说是“替身替死”，便是“沈知意私通山匪”的谣言，那些奴才也敢传得有鼻子有眼。“还有，”沈夫人盯着镜中自己扭曲的脸，“让人盯着松竹院。柳清禾那丫头近日与知意走得近，别是想借庶女的手，动摇知瑶的嫡女之位。”
风雪呼啸中，沈知瑶的哭声忽然从隔壁传来：“母亲为何护着那个贱人？她明明……”“住口！”沈夫人厉声喝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以为侯府是菜市场？再敢胡言乱语，三日后的寿宴就别想出门！”屋内骤然安静。沈夫人听见女儿委屈的抽噎，却连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她何尝不想护着女儿？可如今沈知意活着回来，她们母女就像踩在薄冰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李嬷嬷收拾好匣子，临出门前忽然想起什么：“夫人，老奴瞧着大小姐身边那个春桃……似是当年夫人房里被发卖的周妈妈的侄女。”沈夫人捏着佛珠的手一顿，周妈妈……那个因替她顶罪被发卖的奶娘。她忽然想起春桃今日看小竹的眼神，那警告般的一瞥，竟与周妈妈当年护着她时如出一辙。
“去查。”她轻声道，“若真是周家人，就替我‘好好关照’她，毕竟，故人的情分，最是难测。”雪越下越大，沈夫人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忽然觉得这侯府的每一片瓦，都在往下压。她摸出袖中的金疮药，那是今早趁沈知意不注意时顺的，若真是山匪所伤，这药里的雪上一枝蒿，该当发作了。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己是卯时三刻。沈夫人吹灭烛火，黑暗中，她腕间的翡翠镯子轻轻撞在妆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三日前刺客刀刃出鞘的声音。
这一局，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