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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棠的指尖在防磁盒上掐出红印，青铜钥匙的光芒透过塑料，在裴昭明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随着他握拳的动作扭曲变形，像被揉皱的蝶翅。
“往西边走。”裴昭明拽起她的胳膊往马厩跑，掌心的汗混着雪粒，在她手腕上洇出片湿痕，“马厩后墙有暗道，通到山涧。”
客栈老板的惊叫声从大堂传来，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顾明棠回头时，瞥见无数银点撞在客栈的窗纸上，像暴雨打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有片窗纸被撞破了，银色的粉末顺着破口飘进来，落在柜台上的算盘上，木珠瞬间蒙上层灰翳。
马厩里弥漫着干草和马粪的腥气。裴昭明一脚踹开最里面的厩门，墙根处果然有块松动的石板。他弯腰去搬时，左臂的绷带忽然渗出暗红的血，在草垛上洇出朵畸形的花。
“我来。”顾明棠按住他的手，指尖触到他腕骨处暴起的青筋。石板下面是陡峭的石阶，黑黢黢的像口深井，能听见涧水撞击岩石的轰鸣。
裴昭明从背包里摸出荧光棒，掰亮了塞给她。“抓紧缰绳。”他转身解开最壮的那匹黑马，马鬃上结着霜，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它叫墨影，认山路。”
黑马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得刨了刨蹄子，顾明棠抓住缰绳的手被拽得生疼。她忽然发现马腹两侧有陈旧的鞭痕，纵横交错，像幅狰狞的地图。
“走！”裴昭明翻身上马时，左臂的绷带彻底崩开了。顾明棠看见那道蝶形红痕己经爬到了肩头，边缘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有岩浆在皮下流动。
荧光棒的绿光在石阶上摇曳，顾明棠跟着墨影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她后颈的纹身烫得厉害，仿佛要把皮肤烧穿，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客栈的方向己经亮起片诡异的银光，像是有人在雪地里撒了把碎镜。
“别看。”裴昭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喘息，“银蝶会记住注视它们的眼睛。”
顾明棠赶紧转回头，荧光棒的光映着他的背影，他的肩膀在剧烈起伏，显然左臂的疼痛让他耗费了更多力气。黑马的蹄子踏在涧水上，溅起的水花打在她裤腿上，瞬间结成了冰碴。
山涧里的风是横向刮的，带着股铁锈味。顾明棠忽然想起金属盘炸裂时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搅。她攥紧手里的晶体，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后颈的灼痛才稍稍缓解。
“你父亲的笔记里，有没有说过银蝶会这样？”她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裴昭明勒了勒缰绳，墨影在一块突出的岩石旁停下。他侧身时，顾明棠看见他唇角沾着点血丝，大概是刚才咬的。“只说银蝶是青蝶的伴生种，靠吸食基因能量存活。”他抬手抹了把嘴，指腹上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紫，“但没说它们能同化人类。”
话音刚落，头顶忽然传来振翅声。顾明棠抬头，看见无数银点正从山涧两侧的崖壁上飞下来，像被捅落的星子，在黑暗中划出细碎的光轨。
“它们找到我们了。”裴昭明的声音压得很低，右腿在马腹上轻轻一磕，“抓紧！”
墨影猛地窜了出去，顾明棠被惯性带得往后仰，赶紧抱住裴昭明的腰。他的外套下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却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
银点越来越近，顾明棠能看清它们的形状——根本不是蝴蝶，而是些半透明的飞虫，翅膀展开有巴掌大，腹部泛着青黑，像凝固的血。有只银蝶撞在她手背，冰凉的翅膀扫过皮肤，留下道细密的红痕，像被针扎过。
“用晶体！”裴昭明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
顾明棠赶紧把密封袋按在红痕上，晶体的凉意渗进来时，红痕迅速褪去，留下片苍白。她忽然发现那些银蝶在绕着裴昭明飞，像被什么吸引着，翅膀拍打的频率越来越快，发出尖锐的嗡鸣。
“它们喜欢你身上的基因。”顾明棠的心沉了下去，腾出一只手去拽他的左臂，“把晶体给你。”
裴昭明却甩开了她的手，黑马突然人立起来，前蹄在半空中刨出残影。顾明棠低头，看见涧水里浮着密密麻麻的银蝶，它们的翅膀在水面上折射出青紫色的光，像铺了层碎玻璃。
“前面是瀑布！”裴昭明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急意。
顾明棠抬头，果然看见前方的黑暗中挂着道白练，水声震得她耳膜发疼。墨影却没有减速，西蹄翻飞，像要首接冲进去。
“跳！”裴昭明忽然喊了一声，在马背上借力跃起，同时拽着顾明棠往崖壁扑去。
两人重重撞在岩石上，顾明棠听见骨头发出咯吱的轻响。她转头时，看见墨影冲进了瀑布，银蝶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密密麻麻地追了上去，瞬间被瀑布的水雾吞没。
“它会游泳。”裴昭明靠在岩壁上喘息，左臂无力地垂着，绷带己经被血浸透了，“下游有浅滩，它能自己上岸。”
顾明棠没说话，只是撕开自己的围巾，用力缠在他的伤口上。她的动作很用力，裴昭明却没吭声，只是看着她的手。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愤怒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被基因反噬一点点吞噬。
“别这样。”裴昭明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父亲当年，也是这样看着我母亲被同化的。”
顾明棠的动作顿住了。岩壁上的水珠滴在他胸口，晕开小小的湿痕。“你见过我母亲？”
“见过一次。”裴昭明的目光飘向瀑布的方向，那里的水雾中还残留着银蝶的微光，“在研究所的地下室，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只青蝶标本，说要给它找个干净的家。”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那时候我才八岁，以为她说的家，是个有阳光的玻璃柜。”
顾明棠想起冰柜里母亲的残影，忽然明白那句“同化”不是威胁，是悲鸣。她抬手按了按眼眶，指尖湿漉漉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走吧。”裴昭明扶着岩壁站起来，右腿有些踉跄，“绕过瀑布就是冰川带的边缘，银蝶不敢靠近低温区。”
山涧的尽头是片开阔的冰原，月光洒在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顾明棠跟着裴昭明往前走，每一步都陷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海拔带来的窒息感像只手扼住了喉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