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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全将那份明黄刺目的圣旨，恭敬地递到了黛玉面前。她伸出冰凉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那光滑微凉的绢帛，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瑟缩了一下，随即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攥住。
那圣旨，沉甸甸的，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墓碑，压在她的手上，更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压得她几乎窒息。上面每一个字，都是父亲的血写成的。每一个字，都锁定了她未来的人生。
“侧福晋……”这三个字，在她空茫的脑海里反复回荡，如同魔咒。那意味着什么？是深宅大院里的金丝牢笼？是数不尽的规矩和仰望正妻眼色的卑微？还是……眼前这个冰冷如石、心思莫测的皇子，那一点点或许存在的、名为“责任”的庇护？
她不知道。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唯一的浮木，便是手中这份沉重得令人绝望的圣旨。
浑浑噩噩间，她随着引路的太监，一步步走出那象征着至高权力、也吞噬了她父亲生命的森严宫殿。高高的朱红门槛在身后落下，隔绝了那殿宇深处的冰冷与威压。宫门外，是三月里难得一见的晴朗天光，金灿灿地洒下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胤禛己先一步走出，站在汉白玉的台阶之上。玄青的素服在阳光下，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轮廓，也衬得他侧脸的线条愈发冷硬。他似乎并未立刻离开，像是在等她，又像是仅仅在审视这宫墙外的天空。
黛玉抱着那卷沉重的圣旨，脚步虚浮地走到他身侧。阳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如同脆弱的蝶翼。她抬起头，望向身侧这个即将主宰她一生的男人。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照不进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面依旧是化不开的沉静与疏离。
胤禛的目光终于从远处收回，落在了她脸上。那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在殿中叩首求娶、掀起惊涛骇浪的人并非是他。他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看着她紧紧抱着圣旨、指节都泛白的小手，看着她眼中那强忍着的、巨大而空洞的悲伤与茫然。
短暂的沉默，在宫墙投下的长长阴影里弥漫。
终于，胤禛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宫墙的肃穆和远处隐隐的市声，砸进黛玉的耳中：
“日后，自有规矩护你。”
规矩。
这便是他给她的全部承诺。
冰冷的、森严的、不容逾越的……规矩。
黛玉抱着圣旨的手指，无意识地又收紧了几分，指关节绷得发白。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挣扎的枯叶。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她身上，却一丝也照不进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良久，她才从喉咙深处，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寂，挤出一个字：
“……是。”
声音轻若蚊蚋，瞬间便被穿廊而过的风吹散，不留一丝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