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之北,有一座废弃的小宫,名为“清仪殿”,本是先帝赐予静晖居所。静晖君殁后,该宫即封。十年来无人涉足,殿门前枯藤盘绕,朱漆剥落,风吹过时,会发出似人语般低语,百宫之中,唯此地号为“鬼宫”。
此时深夜,杜医郎独自立于清仪殿前,身后跟着宁知微。
“你确定毒方根源在这里?”宁知微低声问。
杜医郎微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骨针,俯身拨开地砖缝隙,沉声道:“静晖死前三日,御药司曾秘密派人送药至此宫。那些人无一再现。宫中传说她中蛊暴毙,我不信。我只信方子。”
宁知微警觉西顾,半晌后低声道:“这里阴气太重,速战速决。”
二人入殿,轻手轻脚。杜医郎以指蘸银汁点在烛芯之上,点燃后光芒极淡,却足以照清室内。
清仪殿里满是浮尘,屏风倾倒,织锦断裂。他走至榻前,手指一点——木榻竟中空,内里藏一秘格。
“果然。”他低声道,将格抽出。格中一卷残方,纸页破损,然可辨一行字——
“……除胎毒,合雌乌骨、冥藤三叶……”
宁知微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催断经脉的偏门之法。”
“用在孕者身上。”杜医郎捏紧那页残卷,沉声道,“她当年是有孕之身。”
“那孩子……”宁知微难以置信,“从未有人知静晖有孕。”
杜医郎将残页收入锦袋:“有人不愿那孩子出世,也不愿留她一命。”
“这份残卷能定谁动手?”
“不够。”杜医郎摇头,“但够引出那位真正的‘策药人’。”
他回头看着宁知微:“我们要借今日宫中祀典,将此方之残,送入太孙手中。”
“明知是局,也要他接下。”他眼神微寒,“才是破局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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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谢府小院,阳光微透。
谢令仪抱着晴昭坐在槐荫下,孩子摇着布鹤咯咯笑着,一口小乳牙己出,嘴角滴着甜米汤。
顾青和正剥核桃,低声笑道:“她快能咿呀叫人了,先叫‘娘’还是‘爹’?”
“妻主。”沈青砚一边剪灯芯一边接口,“先叫‘妻主’才合礼。”
卫长风端来温水巾布,默默蹲下给谢令仪拭手,抬眸望她,声音低沉:“晴昭若是像你,以后我们就省心了。”
谢令仪接过水巾拭手,笑意盈盈:“怕是像你才最安心。”
顾青和忽道:“前两日医师来查,我身上气脉通畅,若再调理两月,也可……”
谢令仪挑眉看他:“你想?”
顾青和难得露出点羞涩,目光柔了些:“不急……只是想过。”
沈青砚将剪好的芯子放进香灯盒里,忽道:“若是你先,那下回换我。晴昭不能没有弟妹。”
谢令仪一时笑出声,三人目光交汇之间,彼此都读出一种心安——那是她们走到今日,最不容易得来的一份平静。
“我都成了你们的种田郎了。”她轻叹一声,却满是欢喜,“一家五口,不错。”
卫长风不动声色地捧起她脚尖,轻轻按揉,谢令仪靠入他怀中,低声道:“长风,你呢?”
他垂眼看她,许久才低声回一句:“你愿意,我就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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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孙府中,江时钧己将那“残方”秘密送入太孙案前。
太孙拈起那方字迹,看了一眼,便冷笑出声。
“这局,是你替她设的?”
江时钧低头:“谢令仪要的是诱我现身,我给她了。”
“你不怕我将你一并杀了?”
“她不会信你。”
太孙闭目许久,旋即抬眸,声音如锥:“好。这局我接下——只看她能不能玩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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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三司议政厅内,礼部尚书奏请“查阅前朝策药规章”,太后未置可否,却点名谢令仪入殿询议。
“你可知这份文卷何来?”
谢令仪俯首:“臣以为,乃静晖旧物,残章方录,字迹斑斓,当为原刻。”
“你信?”
“臣信她曾为药。”
“那你想查出什么?”
谢令仪抬眸,眼神不动:“太后应当更想知道,她为何一死无声,谁又封了她口。”
此言一出,厅中皆静。
太后沉默许久,笑道:“你这性子,倒是更像你母亲。”
谢令仪神色未动,淡声道:“谢家向来不喜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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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三位夫郎商议婴儿百日宴之事。
顾青和提议简办,沈青砚想设三坛茶席,卫长风则主张“防守为先”,所有防护重新布置。
谢令仪坐在屋檐下,望着暗色的天空,眼底却越发明亮。
一场大局,即将落子。
而她的家,就在这众人环绕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