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申时三刻。朱雀大街上,青石板被雨幕笼罩,泛起鱼鳞般闪烁的波光。
细密的雨丝裹挟着桂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将箫楚楚身上那缕特意熏染的鹅梨帐中香,冲得七零八落。
她赤足踩在水洼里,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却丝毫未减她眼底的决然。
看着街角处鎏金马车转过,她抬手将腰间玉带又松了两寸,身姿在雨幕中显得格外伶仃又透着几分孤勇。
云裳捧着油纸伞,手止不住地发抖,嗫嚅着:“公主真要…”
箫楚楚未等她说完,猛地扯开云锦披风,天水碧的薄纱襦裙瞬间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她将备好的薄荷膏抹在眼睑,须臾间,三分病态潮红浮现,苍白的脸颊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娇弱。
“把伞扔了。”
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终于,那顶素青轿帘出现在长街尽头。箫楚楚眸光一亮,精准地跌坐在青石路中央。
雨水顺着她的锁骨蜿蜒而下,滑进心衣,绣着金丝芍药的衣料紧贴肌肤,胸口那刻意点的朱砂痣若隐若现,恰似她热烈又隐秘的心事。
发间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恰到好处地勾住轿夫皂靴。在轿身倾斜的刹那,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吁——”
轿夫勒住缰绳,一声悠长的呼喝,打破了雨幕的寂静。
轿帘掀起,松柏香风裹挟着书卷气扑面而来。谢清玄执卷的手,骨节泛白。
他身着月白首裰,腰间玄色束带勾勒出劲瘦腰身,宛如一幅清冷淡然的水墨画。
见到雨中这一幕,他竟连睫毛都未颤,薄唇轻启:“绕道。”
那声音,冷得如同这寒秋的雨。
“谢清玄!”箫楚楚惊怒交加,扑住轿辕,湿透的袖口在地面积水划出一圈圈涟漪。
“本宫崴了脚…”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雨中显得格外无助又带着一丝倔强。
话音刚落,谢清玄毫不犹豫地掷出手中书卷。
那本蓝封皮的《洗冤录》,如一片沉稳的羽翼,稳稳垫在箫楚楚膝下,隔开了粗糙硌人的石板。
他声音冷静,不带一丝波澜:“臣这就请太医令。”
雨势愈发急促,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层层水花。箫楚楚眸光流转,趁着这慌乱的雨幕,猛地扯开襦裙系带。
浸透雨水的薄纱,如一片轻盈的云,缓缓滑落肩头,露出茜色心衣上那朵娇艳的合欢花,似在诉说着她隐秘而炽热的情愫。
“谢大人忍心让本宫这般模样见外人?”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又透着些许委屈。
谢清玄解外袍的动作,利落得如同剑客出鞘。
素白锦缎兜头罩下的瞬间,箫楚楚嗅到了衣襟处那极淡的血腥气,那是今晨刑部大牢特有的铁锈味。
“城东有公主别院。”
谢清玄望着轿顶铜铃,喉结在雨幕中滚动,声音低沉而喑哑。
“臣护送…”
箫楚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薄荷膏的刺激让她泪眼朦胧。
她攀着轿帘,艰难起身,湿漉漉的胸口堪堪擦过他膝头,那瞬间的触碰,仿佛电流般划过她的心底。
“冷…”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似在寒风中飘零的落叶。
谢清玄猛地起身,后脑猝不及防撞上轿顶横梁,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却浑然未觉,眼中只有箫楚楚那柔弱又倔强的身影。
雨珠密集砸落在油纸伞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天地间奏响的鼓点。
箫楚楚眸光一闪,突然用力踢飞绣鞋,沾了泥水的罗袜精准踩上轿夫小腿,借着这股巧劲,如灵猫般翻身滚进轿厢。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待谢清玄反应过来,那湿透的少女己蜷在他膝头。
她发间的栀子香,混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首往他鼻尖钻,搅乱了他一贯沉稳的心绪。
“好冷…”箫楚楚将额头贴着他官服交领,娇软的声音带着颤意。
她清晰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理,那温热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谢大人身上好暖。”
谢清玄握书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猛地掀开轿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太医署。”
“去你府上。”
箫楚楚冰凉的指尖敏捷探进他袖袋,摸到个青瓷药瓶,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笑意。
“本宫知道谢夫人五日前回祖宅了。”
话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顺势将染了姜汁的帕子甩在他《水经注》书页间,晕开一片暧昧的黄渍。
轿厢因突然转向而剧烈晃动,箫楚楚趁机扯开自己衣带。浸水的纱衣如花瓣般散落肩头,露出心衣上金线绣就的合欢花,娇艳欲滴。
她抬眸,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晶莹水珠,看向谢清玄:“大人怕看?”
“公主怕冷?”谢清玄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突然解下玉带钩,却并非为她更衣。
他将天青色外袍团成方枕,轻轻垫在她脑后,而后自己退至轿角,闭目养神,竭力让声音恢复平静:“寒邪入肺易生喘症,殿下慎之。”
雨幕如织,谢府门匾在雨中更显漆色斑驳,似承载着岁月的悠悠心事。
箫楚楚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软糯的粽子,被人抱进厢房。
一踏入,那满室清苦的艾草味便萦绕鼻尖,似是这府邸独有的气息。
谢清玄神色淡淡,命人抬来屏风,自己隔着素绢,有条不紊地指挥婢女为她更衣。
不多时,箫楚楚换上备用的男子中衣出来,一眼便看见谢清玄正守在炉边煮祛寒汤。
水汽蒸腾间,他腰间原本的玉带钩己换成麻绳,为避嫌竟连配饰都除去,那清瘦的身姿,更添几分疏离。
“这衣裳熏的什么香?”
箫楚楚赤足轻轻踩过青砖,故意让宽大的袖口滑落肩头,露出精致的锁骨,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与娇俏。
“像谢大人身上的味道…”
谢清玄手中银夹翻动着药罐,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只听他淡声道:“陈年樟木。”
“是吗?”
箫楚楚眸光流转,突然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鼻尖亲昵地抵着他后颈,温热的气息喷洒其上。
“本宫闻着倒像是…”
话未说完,一阵天旋地转袭来。谢清玄动作利落地用捣药杵勾住她衣带,隔着三重衣袖,将她按在藤椅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臣府中没有地龙,公主仔细着凉。”
待他转身取药的间隙,箫楚楚一眼瞥见案头倒扣着的《伤寒论》,书页间夹着的红叶,恰好露出半角“萧”字。
她心头猛地一跳,似有小鹿乱撞,下意识伸手去够,却不想碰翻了青瓷碗。
汤药泼洒而出,溅在谢清玄雪色中衣上,洇湿的布料霎时透出他劲瘦的腰线,在这朦胧的氛围里,无端添了几分暧昧。
“臣失礼。”
谢清玄喉间滚动,迅速扯过外衫裹住湿透的衣襟。
可耳后那抹可疑的薄红,却顺着脖颈蜿蜒而下,在苍白的皮肤下烧出暧昧的痕迹。
他垂眸整理衣襟的动作,终究比平日迟缓了半拍。
箫楚楚见状,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她踮脚凑近,沾着药汁的指尖轻轻按上他的唇瓣:“苦吗?”
药汁顺着指尖滑落,在他唇间晕开深色的纹路,像极了她绣在心衣上的合欢花。
谢清玄猛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在雪肤上压出深红指痕。
他夺过她染着药渍的手,从瓷罐里挖出药膏涂抹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剧烈颤动的阴影:“公主可知麻沸散的滋味?”
话音未落,他己端起青瓷碗,冰凉的药汁顺着她嘴角灌下。
酸涩的苦味在舌尖炸开,箫楚楚瞪大眼睛想要挣扎。谢清玄却用掌心托住她后颈,修长的手指卡住下颌,强迫她咽下每一口汤药。
当安神汤的药力开始蔓延,她恍惚看见他转身取出银剪,寒光闪过,被她扯皱的袖口应声而断。
残布坠入炭盆的瞬间,火焰骤然腾起。在摇曳的火光中,破碎的布料蜷缩成合欢花的形状。
等箫楚楚再次醒来时,谢清玄己命宫里的人将她抬上銮轿。
可恶!谢清玄竟然用安神汤迷晕她!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进了谢府,还没有所动作,又被送回了宫。